这地方这样空廓,明亮得几乎要将影子都熄灭了,在那一片镁光灯强烈、刺眼、干燥的灯光里,阚君桓看得到他吗。

唐之阳叹了口气,退出待编辑的消息界面,给乐时打了个电话。不出意外是于斐接过来的。

“在便利店,要不要吃点什么?”

“第一次公演测评,得到总票数第一位的,是——”

各组练习生面面相觑,镜头转移到每组的第一身上,唐之阳在左下的一个角落,手上抓着他的发带抹额,细碎的额发被汗水湿透,他站在队长的身后,全神贯注地注视着屏幕上的结果,公布答案的李想一项一项地卖着关子,将紧张的气氛调动至顶点。

“他是一位深受大家喜欢的人,对于组内成员而言,是长兄一样的存在。”

几位年长的可靠练习生被组员簇了出来,是在上一段剪辑里劳心劳力的前辈,他们的脸上带着局促与紧张的神情,组员替他们高兴的表情或真或假,或许有已经认命的释然,或许有为了争取短短镜头而露出的假笑——不论荣誉属不属于自己,偶像总是要笑的。

李想顿了几秒,故意喊出一个练习生的名字,欣喜的表情从他的脸上浮现而出,但李想转而又说:“你觉得会是谁呢?”

经历过山车一般起伏跌宕、大喜大悲的捉弄,那位练习生露出了略带僵硬的讪笑,他挠了挠后脑勺,调整出一个天然而憨气的可爱笑容,他说:“总之不是我。”

李想微微一笑,那笑是职业性的一个弧度,颇有风度的温和敦厚,他说:“未来会是你的。”

那名练习生感激涕零,深深鞠了一个躬,离开麦克风的话语单薄而无力,近乎于透明的唇语,是迭声不断的“谢谢”。

“这位练习生的舞台让人耳目一新,他擅长舞蹈。”

分格的屏幕全部消失,那些似乎还在镜头前跃跃欲试的人,仿佛都被淘汰了,所有人窃窃私语、交头接耳的画面,使得逐渐缩小范围的猜想尘埃落定,即便是在讨论猜想,却已经有几个人露出了了然的表情。

“舞蹈的组?《塞下曲》a组吧……那组的实力真是让人惊呆了。”

“他们组的第一是谁?我觉得c和队长都能当第一……”

镜头顺从地摇到了这一组身上,注意到镜头的唐之阳表情并没有太多变化,总归有些过于清秀特别的长相,眼尾画长的那点尖尖的眼线痕迹,像是春湖上掠过的一剪燕尾。低位圈的小孩跟他混得很好,捞着他的肩膀提前鼓掌作庆祝状,唐之阳似乎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垂眼笑了一笑,向他们摆摆手,口型一定是在说“别闹”。

“个人练习生,”代表身份的前缀脱口而出,各组都得到答案地大力鼓起掌来,大屏幕上位于票数金字塔顶端的名字跳了出来,李想将台本往心口一按,向他们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揭开答案:“唐之阳,恭喜你。”

他在登台时笑了,感谢辞诚恳温柔,与舞台上凌厉克制,精确到位的那个人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他总能找好一支舞蹈最动人心弦的关节,这类敏感需要感性的天赋,知己一般的舞伴,在聚光灯的炙烤催化之下,他的光芒破茧成蝶。

室内一片黑暗,只有巨大的电视投屏盈盈发光,在抒情的主题曲钢琴音里,这组的练习生依次发表了对唐之阳的感想,有说他是十分可靠的前辈,感觉只要有他和江河在,多难的曲子都不是问题;也有说他是队伍的强心针,只要他在,所有难题都可以迎刃而解,乐时是队里最沉默寡言的人,在镜头前他难得地微笑,说了一句非常感谢。

连屏幕的光也因为节目的结束而熄灭了,只有茶几上一点苟延残喘的光源,那是屏幕常亮的手机,不知安静多久,缺电的声音在室内忽然敲打一下,带着某种陌生亘远的回声。一声惊醒般的轻叹低低响起来。

阚君桓拿起手机,光线随之移动,在他的镜片上投出两片青白的方形影迹。

短信界面,最后一条消息是来自自己的,简简单单两个字:好梦。

他动了几下指头,又颇为决绝地删除一切,输入框仍旧一片空白。落地窗的帘子猛然地被汹涌尖锐的雨风掀起,他才忽然发觉有一道没有闭紧的窗缝,在呜呜咽咽地吞吐风雨。阚君桓站起身,赤着脚去关窗,雨水的湿滑与冰冷让他轻轻打了个寒颤。

认识唐之阳的那天,也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

那会hp还不是如今财大气粗的知名娱乐公司,他们也不是纪录只有自己能够刷新和超越的巅峰男团,公司的写字楼建在偏僻的市郊,练习室是停车场改造的地下室,终年有着一股霉潮的水腥味,以及浓烈闷窒的汽油味。练习室的使用有时限,总是被公司的前辈们占用,多用五分钟就要交申请,间带着懒懒洋洋的冷眼与嘲笑,来自不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