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祷有一天背后的人可以看到。
有时候梁屿趴在课桌上睡午觉,头顶的吊扇吱呀转动,熟睡中的他没被这些杂音打扰,睡得很香。当他醒来,耳旁是欢快的午休结束铃,前后左右的同学都在嬉戏打闹,要去装水的同桌贴心地问他要不要一起。
梁屿把水杯递给同桌,想了想又说了句“谢谢”。同桌笑他刚睡醒的样子有点傻,他向同桌借了面镜子,镜子映出他的额头中央有一道红印,那是午睡时额头压在手臂上弄出来的。
浅浅的红印,很快就会消退。就跟这些如白开水般平淡乏味的日子一样,日复一日地过,什么都没有留下来。
上课铃声响起,梁屿百无聊赖翻着课本,不经意瞥到手臂上的红印。不止额头有,手臂上也有一道深深的红印。
原来这些在他看来虚度的时光,才是真实的。包括身边不算熟悉的同学,讲台上耳提面命的老师,课室里歪歪扭扭的桌椅、桌面摞得高高的书,原来这些才是真实的。从没让他放在心上过的人和事,构成了他真实且无法挣脱的生活。
那么从前让他快乐到极致,也痛到极致的那个人,难道只是他的黄粱美梦。
春末时分气温逐渐升高,吊扇带来的那一阵风可以忽略不计,课室里空气不流通,中午入睡越来越困难。饶是这样梁屿依旧睡得很香,并且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面谢潮声还是他的老师,但他们的关系不像过去那样。他照例是那个令老师头疼的坏学生,上课睡觉不交作业,被训了还会顶撞回去。谢潮声同样对他颇为关照,但仅限于老师与学生之间,没有半点逾越。
梁屿梦见自己死皮赖脸地缠上谢潮声,让他带自己回家吃饭。还是那套三居室,只不过这次女主人没有缺席。由女主人掌勺,做了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菜,菜里面放没有谢潮声最讨厌的葱和蒜,所有人都吃得很开心,包括他。
他的老师跟师母看上去很相爱,他们穿情侣拖鞋,一个粉红一个天蓝。而他穿着校服,坐在他们对面显得格格不入。晚饭后他去了卫生间,盥洗架上牙刷、漱口杯、毛巾全都是一蓝一粉,成双成对出现。
连分立在两个漱口杯里的牙刷,都要紧紧挨着,牙刷头依偎在一块。
他看了觉得难受,胃里翻江倒海一般,刚才吃下去的美味佳肴现在无端令他作呕。他双手撑着盥洗台,忍不住全都吐了出来。
谢潮声听到声音进来了,关切地问他怎么了。梁屿梦见自己惨白着一张脸,小声跟谢潮声解释,他的胃向来不好,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就会呕吐。谢潮声心疼地搂着他的肩膀,他顺势靠进谢潮声怀里,垂在一旁的胳膊蠢蠢欲动,控制不住想要抱住谢潮声的腰。
师母很自责,主动外出买药。而他在浴室里,使出的愚蠢而幼稚的小把戏,他的老师根本看不懂,也完全没有多想。洗完澡后师母回来了,卫生间成了她的阵地,手洗白衬衫和内衣裤,附在衬衫上的咖啡渍算不了什么,师母不费吹灰之力就洗得一干二净。
谢潮声乐呵呵地替他收拾床铺,今晚他会在这里留宿。他想插手,但谢潮声不让,只让他坐下休息。茶几上有一杯温开水,旁边是从锡箔板掰下来的药片,他的老师已经替他计算好要吃的剂量。
梁屿站在客厅里,尽管老师和师母都在为他忙碌,但直觉这个地方没有他的容身之处。他连站在这里都是错误的,他想逃。然而谢潮声抱着一个枕头从主卧出来,笑着对他说,今晚我的枕头就让给你了。
他走不了了,梦里面他也没能抵挡这样的温柔。
当晚他一个人躺在次卧偌大的床上,夜深不能寐。房子隔音效果太好,他无法判断隔壁正在做什么。周围死一般的寂静让他心生烦躁,他蹬掉身上的薄被,下了床,推开次卧的门。
地板铺着厚厚的地毯,消弭掉他的脚步声。他倒了杯水,握着水杯走到主卧门前,如果他被发现了,这个水杯会是他最好的道具。心跳声如擂鼓轰鸣,他努力给自己做心理建设,而房间里面暧昧的声响猝然闯进耳膜,还没做好的心理准备瞬间溃不成堤。
杯子牢牢握在手里,他把手松开,玻璃杯跌落在地毯发出沉闷的声响,不足以惊扰里面的人。只有他光着脚,脚趾头被准确无误地砸中,就算疼极了也不敢声张。
后来他放弃这些可笑无聊的手段,刻意跟谢潮声保持距离。但经过那次留宿,谢潮声反倒跟他亲近起来,三番五次邀请他去他们家吃饭。他找不到不去的理由,只得答应了。
他跟师母的关系也越来越好,在学校里,他时常能得到师母托谢潮声捎带的小零嘴儿,有时是自己做的曲奇饼干,有时是鲜榨果汁。第一次没有拒绝,紧接着有第二次第三次,他再也拒绝不了老师和师母的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