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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事。”

支付宝语音播报同时响起,前台小姐晃晃手机,“收到了,待会帮你转给师傅。”

他深吸一口气,直接在这里打开了信封,把里面装着的照片倒出来。

面上那张是他外婆伺候了半辈子的那盆太阳花。他小时候不懂事,拿做手工剩下的剪刀胶水祸害了好几次,但这种一年一枯荣的植物生命力顽强,只要有光和雨露就能绽放。某个雪下得格外大的冬天,他忘了把花盆搬进室内,来年春天,看着毫无动静的花盆,外婆叹了两口气就再没动过栽花的心思。

他的重点是底下公园柳树下手挽着手的一男一女。

不知是天气还是年代久远的问题,这种照片的整体色调偏黄,边缘略有一丢丢返潮,从景物到人都透着股200度近视下的朦胧感。硬要说跟他英语课上看到的有什么区别的话,就是右边男人的脸被重新勾勒过,有种格格不入的清晰。

下班的点基本不可能再有别的生意了,前台小姐好奇地凑过来看,“是你爸爸妈妈恋爱的时候拍的?俊男靓女,真登对啊,怪不得能生出你这么好看的小孩。”

一般人被善意地夸奖不管怎么都该说声谢谢,但他的心思完全不在这上面。

他的手指在男人的面孔上反复摩挲,几乎要将薄薄的相纸磨穿。打第一眼看到他就觉得这男人的五官很眼熟,而且不是那种对镜自照然后凭空臆想的眼熟。他不怀疑这男人就是那个“卓霜”,他只想知道这份眼熟来源于何处。

他的生活一直很单调,不看电视剧,偶尔看看新闻,基本上每天家、学校两点一线,只有极少数的例外,比如上周日他和卓霜他们去了海洋世界,之后也没有回家而是去了卓霜的家,他和卓霜说了几句话……然后他用一种不太光彩的手段见到了卓霜的爸爸。

他低下头,哪怕带着十成的厌恶与偏见去看,他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个十分俊逸的男人,唇红齿白,长眉入鬓,五官极其标志,当中又数一双眼睛生得极好,轮廓秀丽雅致,眼尾微微上挑,艳丽得几近雌雄莫辩。这男人搂着江素晴的腰,白衬衣袖口卷起一截,露出的半截小臂肌肤雪白,薄薄的嘴唇翘起,露出个懒洋洋的、有点无赖又有点痞气的笑,一看就不是能安分下来与人过日子的男人。

气质。意识到究竟是什么影响了自己的判断,他脸上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照片上的这男人周身萦绕着风流放

荡,和那天那个一看便深不可测的成熟男人判若两人,任谁都无法第一时间联想为同一人。

长久压抑在心中的疑窦冲破虚假的自我安慰,以摧枯拉朽的架势长成了一棵参天巨树,迫使他面对可怕的真相。

不是的,这个人不是……他慌乱地否认,否认这个与江素晴举止亲密的男人将以如此不堪的方式和他的卓霜扯上关系。

——还要自欺欺人吗?为什么你就是不肯直面真相?

这永远与他唱反调的声音又钻了出来。他咬住舌尖,疼痛让他一下子清醒过来。天底下容貌相似的人千千万万,倘若只有这一重巧合,他尚可以如过去那般安慰自己只是巧合,但如果姓名、年纪……每一样都能对上呢?

看似不契合的齿轮缓慢地转动,每一根利齿都严丝合缝地扣上,曾经被他强行忽略的一丛丛疑点生根发芽,变成了再也不可辩驳的铁证。

同名同姓?并非一人?过去信誓旦旦的自己仿佛一个笑话,说过的每一句话都成为了一把尖刀,流出的血凝结成尖锐的冰锥,刺穿他的五脏六腑,将他扎得千疮万孔痛不欲生。

记忆就是这样古怪的东西,不确定的时候看所有的东西都模模糊糊、似是而非,而一旦确认,迷雾散开,先前绞尽脑汁都不可知的一切便陡然清晰起来。

这个用一张假身份证和花言巧语欺骗了江素晴的男人和上周他在门后偷偷看见的被卓霜叫做爸爸的男人,两个人的五官重叠在一起,从中诞生出一重全新的身份,那便是他素未谋面的生父。

即使羞于启齿,即使痛恨到不愿承认,他有一半的血肉骨骼源于他,他和卓霜身上同样流着他的血,他们是……他抓着胸口,身子缓慢地弓起来,视网膜上浮现出大片黑色斑点,而边缘又泛起淡淡的血色,胸膛里的心脏砰砰直跳,每一下都缓慢而沉重,疼得他眉头紧皱,亦产生了一种自己会因心脏破碎而死掉的错觉。

前台小姐以为他犯了什么病,连忙从位置上站起来,想要扶住他的手脚。

“同学,你没事吧?你怎么了……怎么脸都白了,要不要我帮你叫救护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