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教授摘下老花镜,沉吟一会,“你呢,你的画是最有灵气的,你是我这么多年以来,遇见的,可以说是,最擅长传意达神的了。”
李教授看着微笑的孙渡,话头一转,“这种呢,可以说是好。但是你画画,我是看出来了,难免是难以形神兼具了。一朵康乃馨,人家明明是粉的,你再不济就该用少少浅浅的蓝去压压暖色,你却偏生用深紫,画出来是好看,感觉得来你的心情,但是这太背离客观的对象了——这样改的力度太大了,作者在画作里面的颜色太重了,就是不好了。”
孙渡恭恭敬敬地侧耳倾听,时不时点点头,的确,他也觉得自己有这样的问题。以前郭老师也提过他的问题,只是当年年少轻狂,觉得自己本事不错,欣赏不来的都是眼瞎,故而自己倒是从来没有在意过。
“那这该怎么办?”孙渡微微撅嘴,“我想不到什么能衬托他的背景,或者是些其它的什么。”
李教授闭着眼睛思索,他走南闯北这么多年,遇见的人知道的事不说上万,几百几千,那还是有的。
“你的天赋是一种灵动,”李教授回想着孙渡的画说,“你的上色很大胆,不计后果……我想,这是一种自然的感觉。”
“也许你要去自然里面呆呆,这样会有所感悟也说不定。”李教授说完又摆摆手,“不过灵感这种东西啦,就是玄得很,有的人蹉跎半生都找不回感觉,有的人拉个屎洗个手就灵光乍现。我有个学生就是这样,他毕业jiāo作品画的是他自己看着天上的太阳,那副画确实画得好,有人追求希望啊,梦想啊这种感觉。我就问他怎么想画的?他给我说他便秘的时候痛苦得无事可gān,就拿笔在餐巾纸上面画画,酝酿出来的……”
“哎呀扯远了扯远了,”李教授收回自己愤愤的表情,拍拍脑门,他看着孙渡说,“我也是随口说说,不一定管用。”
孙渡听着李教授前边的小孩子一样的小嫉妒小抱怨,就没忍住笑了笑。
想着“自然”这个词,他也若有所思起来。
“我知道的,麻烦您了。”孙渡含笑低头收拾自己的东西。
李教授嘱咐孙渡一句路上小心点,就躺回一边的摇椅,戴上老花镜继续看报纸。
孙渡把画具收拾好,在清洗池洗自己的手,一颗一颗不同颜色颜料斑点在冲刷而过的水里融化,一丝一丝地jiāo融,最后游离孙渡白嫩的手上。
房间里面又传来李教授跟着留声机的川剧咿咿呀呀唱和的声音,孙渡走出门,外面阳光正灿烂,李教授时不时浇点水的花花草草长得正好。
恰是一派生机勃勃的模样。
孙渡眯了眯眼,往停在大宅门口的车走去。
自然?天气这么好,他有点想去爬山了。
孙渡是没有告诉吴莫情,谢傥给他找了老师,他又在画画这件事情的。画画和曾经对他们来说,都是太沉重对话题了。好不容易从泥潭里面爬出来,不会有人还想回看自己腐烂在泥潭里面的双腿的。
吴莫情好像是有什么事情想给孙渡说,这几天一直想找他视频通通话,他都恰好有事情错过了,现在在回去都路程上正好有时间,可以通通话。距离赵全生日,他也有几个星期没见到吴莫情了。
孙渡坐上车,对司机笑笑。他在对方不好意思地赧然回笑下,戴上耳机摸出手机点开微信给吴莫情发出视频邀请。
不过多久,孙渡对手机屏幕上就出现了吴莫情那张俏丽对脸。
她穿着棉质的暖huáng色长袖睡衣,脖子上手上耳朵上没带任何的首饰,看起来少有的居家。吴莫情的脸上也没有带任何妆容,这下她脸上一些岁月的痕迹倒是显现出来了。四十出头的女人,也不算年轻了。只是徐娘半老,她成熟婀娜的韵味是怎样也不会消失的。
“嘟嘟啊——终于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吴莫情调侃道,“最近忙些什么?都不找我了?”
孙渡笑开了,打趣她,“找你?找你gān嘛?我是这么没眼色的人?你和我爸你侬我侬,我去做电灯泡?”
“去你的,”吴莫情笑骂,“还你爸呢,我看你个小làng蹄子哪有胆在赵全面前喊——你喊我就让他给你包个大红包!”
那确实是不敢,赵全娶他妈是爱他妈,想不想多个养子还得另说呢。
“那我偏不喊,”孙渡说,“行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我私底下就叫他‘你老公’行了吧?赵夫人?”
“……没大没小!”吴莫情嘟囔着,脸上却忍不住喜笑颜开,“我给你说个事情啊……”
她贴近手机,像是要说什么悄悄话一样。孙渡的身子也微微前倾,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