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月明沉默半晌,他最近已和许一盏熟络了不少,话也懒得再过脑子,想到便问:“许轻舟,战船的设计可是你亲自画的图。”
没等两人反应,盛宴一把搡开何月明,哑着喉咙道:“方学士为它取名‘蠃鱼’,营中存有模型,何月明,去为太傅取来。”
许一盏一听他的嗓音便觉难受,连忙给盛宴满上一杯热茶,何月明也怕他多说话彻底坏了嗓子,即刻令人去取模型,趁此闲暇道:“说起来,今年的除夕,我们都在礼部的宴请名目中,不如一起过去?”
“前几年你们不在?”许一盏观察着沙盘上的地形,又想起这几年她都没参加过除夕的午宴,不知道错过了多少珍馐美味,顿觉懊悔,“一般都有些什么菜啊?”
何月明却当她是在开玩笑,反道:“前几年我们都在外边带兵,当然不在。去过的不只有你么?有些什么菜,你来问我们,这不是炫耀是什么?”
“噢。”许一盏撩了一把鬓发,别在耳后,淡淡道,“都过了一年了,谁记得这些——不过我可没法跟你们一起。你知道的,我是从一品,懂不懂什么叫从一品?”
何月明不情不愿地行了一记礼,阴阳怪气道:“哦!得令!太傅大人!”
盛宴在一旁忍笑,又对许一盏望着的某处沙丘道:“那是岛上的玄玉山,位于北部,铁矿大多在此。”
许一盏却没吭声,自顾自地打量地形,眉间皱起一道深壑。
玄玉岛北高南低,水军无疑只能从南部登岛,而他们想得到,南洋人也不是缺个脑袋,当然会在南边布防——若真比起水性,那一帮子南洋水鬼绝不会在大皖军士之下。
大皖的优势只能在陆地,可怕就怕他们上不去陆地,只能守在水面上被南洋压着打。褚晚龄说得不错,两军对垒的战争和她一人的单打独斗截然不同,一想到要对全军数万条性命负责,许一盏又不禁开始头疼。
副将很快带来了新型战船的模型,顺带的还有几艘旧式战船的模型,精致小巧,约就半臂长短。但和旧式战船不同,新型战船分了两层,长短却比旧式的要小,除此之外,单从模型就看不出分别了。好在何月明随身带着复刻的设计图纸,当即摊开在许一盏眼前,上边标写的数据清晰可见,理论也臻至完善,许一盏一眼便认出,这是当年夹在方沅那等身著作之间的一本。
方学士,说着不要打架不要打架,却研究了这么多的战船。
不过定稿显然和方沅当初的初稿大有不同,最大的区别就在真正的新型战船比旧式战船足足小了一倍有余,显然身轻体捷,多半是太子和方沅共同作的决定——难怪他们只要50艘“蠃鱼”,因为“蠃鱼”从一开始,就只是负责奇袭的侦察兵而已。
许一盏将两种船的模型各要了一只,决定带回宫里再和褚晚龄商量。
盛宴和何月明没有反驳,毕竟他们只能提建议,真正拿主意定策略的还是许一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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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宴不再返回华都,他索性留在大营休息,但褚晚龄千叮万嘱,一定要许一盏回太傅府——许一盏亦清楚,她的易容很难支撑太久,且她现如今的体型和男子格格不入,一两天或还无人多问,若是朝夕共处,早晚引人生疑。
晚暴露一天有晚暴露的好,至少出了华都再被发现,她也已经是理直气壮的大将军了。
许一盏算盘打得响,唯独临走前盛宴深深地望她一眼,许一盏不自觉地左腿一软,险些把自己绊倒在营帐门前——还是何月明拉她一把,满腹狐疑地问:“你现在怎么回事,脑子不灵光也就算了,平地走路都会摔一下?”
许一盏瞪他一眼,上马扬鞭,道了句“关你屁事”,才策马离开。
盛宴那一眼她看得清楚,盛宴绝不是何月明这样好糊弄的蠢蛋,她解释不了为何对前四年间的事情一无所知,也没时间再去补习四年里发生的大小事,但盛宴既然不曾拆穿她,或许也是他愿意替她隐瞒的意思。
——找个机会暗示一下何月明好了,就他一个蠢蛋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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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晚龄照旧在太傅府前等她,近几日都是大晴的天,积雪融了许多,月亮也比往常更亮。
许一盏懒得计较太子殿下是怎么做到天天溜出宫的,反正太子他精神好,晚睡早起,照样能赶在上朝前返回东宫更衣。
她原以为褚晚龄是等不及战事结束再成亲,想早些搬来太傅府缠她做点别的事,但褚晚龄出其不意地自制,日日宿在客房不说,对待她更是恪守礼仪,若非偶尔会蹦出一声“一盏”,许一盏只疑心太子是已经忘了他俩不仅仅是师生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