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层穷苦人家出来的女人不能小看,自有那智慧懂得自保和生存,她没有去找汇款人朱苟鹭,明白若是找上门去,必是自投罗网。无路可走之下,她想到了谁?没错,她想到了席向桓。当日正是席氏重工总经理以一肩承担企业后果的勇气闻名天下的日子,声誉达到顶峰,林淑玉相信了你。于是她找到了你,把知道的收款事件都说了,她以为你也是被蒙在鼓里的那个人,以为你知道真相后必然会采取更有力的措施,比她一介弱女子贸然去找警方、得罪朱苟鹭也许还会被报复的下场要好得多。可是她没有想到,她千不该万不该,最不该找的就是你。”
“你与她见面之后,一边安抚她,一边向她保证,必要查清真相。同时,你找来了医生,主动提出见她身体羸弱,要为她治病。底层人家的女人,哪个不是三灾八痛,林淑玉劳累成疾,早就疾病缠身,看见你主动为之着想,她感谢都来不及,怎么都料不到你已经动了杀机。你借看病之名,让医生借机给她开具了重度精神病患者的诊治结果,并且强调注明对社会有极大潜在危害,就这样将她送入了精神病院。被送进去的人,说真话也无人信,说多了只叫人越发相信精神病得厉害,真正的无间地狱。林淑玉就这样,被她信任的人,亲手毁了。你毁灭最后一个人证的方法,比杀人更狠,不动声色地,就将威胁你的人料理了。”
她说完,长久的沉默充斥在整个空间。
花叶有锋棱,命运有三跌三起,对席向桓而言,跌下去没关系,只要站起来就可以,手段不论。他拿捏着,正欲开口,却不料席向晚一句话,最后堵住了他的去路。
“哥,知道这个疗养院地址,是谁给我的吗?”
“……”
她眼中有哀伤,连她都不忍:“是席向晴。”
男人猛地抬眼,眼中全然是震惊和不信。
“之前我收到一封信,里面只有一行字母,以及两个手写字,‘当心’。当时见了,我只觉得那字迹眼熟,全然记不起来在哪里见过。直到后来,我才想起来,九年前,我在爸爸的作业本上见过席向晴的字迹,正是那个模样。人会变,字迹却不会,她的一手好字,即便是嘱咐人当心,也还是那么傲。我也想起来,席向晴从前最爱密码游戏,爸爸对我讲过,她是一个非常没有安全感的小孩子,惯用的密码游戏也会有几个被她视为贴身的安全策略。我一一去试,终于有一天试出来了,她写的那行字,翻译过来正是‘悦心关爱疗养院’。”
到了这一刻,席向晚才明白,很多事,非亲人不能懂,她自认为年少时喜欢席向桓这么久,到头来,也终究是一介外人。
“哥,席向晴才是了解你的那个人,是不是?她和你是亲兄妹,她比我更明白真正的你。爸爸当年担任席向晴的心理医生,负责治疗她的心理疾病,曾经无意中对我透露过他的担心,他说席向晴最大的问题不在于她自己,而在于她身后有人,这么多年来都能替她将天大的祸事一一摆平。这个人让席向晴在作恶的世界里无法无天,也让席向晴有了一种错觉,那就是她永远不会出事,杀人放火予她而言也只不过是解除寻常不开心的手段而已。我当时年纪小,我以为爸爸说的是席董事长,是势力庞大的席家,为席向晴撑起了保护伞,现在我才明白,爸爸说的那个人是你……你才是,席向晴当年真正的保护伞,不择手段,保她无事。”
话未完,她已觉得十分痛苦。
对家人,眼前这个男人有一种骇人的自觉,仿佛只要为了这两个字,他什么都可以拿来牺牲,什么都可以拿来践踏。这到底是好得过分,还是坏得离谱?
良久,席向桓终于缓缓开口:“唐辰睿,不该招惹你的。”
“……”
她转身,抬头望他。
他没有躲避她的目光,将一切都承认:“妹妹在兄长这里,永远是娇客。出嫁是她另一场人生的开始,要至心至意地去创造。然而唐辰睿偏偏要横刀杀出,逆我心意。对我而言,我想要保护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席向晴,一个是你。所以那个时候,我就已经下了决定,手段不论,也要将唐辰睿毁了,让你平安回来。”
“可是,哥,我喜欢他。”
“……”
他仿佛被人重击,牢牢盯着她,自此尝到了伤重不愈的痛苦。
她落泪。
两行冰冷的水光顺着脸颊滚落,这悲伤太大,寻遍世间人,再无人可解。
“哥,对不起,一直以来我都太自卑,很懦弱,从来不敢在任何人面前承认自己的心意。年少时对你,是这样;后来对唐辰睿,也是这样。我总是顾虑太多,知道自己不聪明,不明白的事太多。长久以来我都无法理清自己的感情,直到唐辰睿不清不楚地和我分手、解除婚约,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才发现,我心里原来是有他的,即便不再是情人,我也再没有想过和另一个人开始一段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