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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雨丰走得很礼貌,转身的一瞬间,眼神却无比阴郁。她看不见的是,身后盯着她背影的朱苟鹭,眼神同样阴郁。他隐隐有些预感,“庄雨丰”这张牌有些不好用了,失控的感觉越来越明显。

这令朱苟鹭十分警惕。

庄雨丰利用一周的假期去了一座寺庙修行。

寺庙坐落在山腰,雨水多,天气湿润,常年云山雾绕,吸引了不少尘世之客。近年来也不知是谁先起的头,带动了城市白领入寺清修的风潮。平日里在写字楼争名夺利的男男女女,一到了佛门净地,有无信仰都不重要了,各个化身虔诚信徒,早起晚睡,恨不得能和方丈师父谈经念佛到天明。只是临走前对着佛寺许下的愿望暴露了这些中产阶级的欲念,求财、求高升、求股市大涨、求炒房暴富,赤裸裸的人性在修行之地暴露无遗,方丈每每见了,都沉默摇头。“道一声佛法,满面惭惶”,这类自知与自省,他对现代中产白领已不抱希望。

庄雨丰似乎是与众不同的。

她不求财,不求高升,不求股市大涨,不求炒房暴富。她清修,就只是清修。晨起诵经,挨饿苦修,到太阳升起后才食一碗清粥;又独自登高望远,在很少有人走过的山林间探索一条出路,背包里放的不过只有二两馒头、一碗水。

晚间和僧人师父对话,参悟尤其妙。旁人都是提不完的问题,等不尽的回答,只有庄雨丰反其道而行之。

师父问她:“你可知如何得心中无杂念,清净而为?”

庄雨丰一笑,答:“东门,西门,南门,北门。”

师父看着她,颇有些惊讶。

佛法四通八达的意思,在她口中讲出来,竟能阐述得这样好。

但时间久了,师父反而比担心旁人更多地担心眼前这个人。人,有欲望,不能说是好事,也不能说是坏事,只能说是正常的事。至于好坏,则要由欲望的高低急缓来评判。庄雨丰的欲望却和寻常人大不同,她有,却极度害怕被人看穿,仿佛这欲望是见不得光的,她用通透的外表小心翼翼地遮掩着这欲望,浑然不知欲望即是本性,如何遮也是无用的。而她的遮掩显然到了病态的程度,心里恨着,却一定要笑着;心里猜忌愤怒着,却一定要若无其事。她以为能骗过众生,却不知佛前众生皆苦,“劫”这一字绝不会像武王一怒而天下平那样,轻易地就过去了。

师父最后给她忠告:“大海之水永远顺流,但戏台上的虾兵蟹将总有为了博得满堂彩而逆流而上的,最后即便成功也是戏。人世间万物还是顺流得天下的多,逆之则苦。”

庄雨丰听了,谢过,盈盈一笑。

师父叹一口气,知道她全无听进去。

七天假期到,离开的时候,庄雨丰确定了一件事:她的痛苦,神佛也解救不了,只能靠她自己。

她利用七天时间,终于想到了一个之前从来没有想过的疑点:唐辰睿说他是自愿失败,为什么?他是为了谁,甘愿犯下这么大一个失败?

席向桓的邀约很稀有,所以当朱苟鹭接到他亲自打来的电话,邀请他今晚一起吃晚饭的时候,朱老板当即挑了下眉,在心里权衡这是鸿门宴呢,还是赔罪宴。

说它是鸿门宴,当然是有理由的。

自从唐辰睿退出合作之后,朱苟鹭在席氏合作伙伴名单上一家独大,利用独有的信息渠道,在席氏重工这个上市体上疯狂敛财。自从上次和席向桓正面冲突了一次之后,他有所收敛,但欲望却让他没法一直收敛,还是忍不住再干了几次。这事瞒不过席向桓,如今他邀请吃饭,怎么看怎么可疑。

说它是赔罪宴,也有理由。

理由就是朱聘婷。

这个独生女给朱苟鹭长脸长得不是一点两点,而是全国上下一致的好路人缘。有她站台的地方就有支持,朱娉婷一直以来的善良和不争让路人都有好感,以至于对复隆的态度也多了一分同情票。在朱聘婷订婚这件事上,席向桓明显是理亏的,他的利益为先举动做得太明显,他既不欺骗她,也不欺骗天下人,他本以为这是磊落,落在路人眼里却是冷酷无情。上次事件爆发后,虽然席向晚最后被舆论救了一回,但对待感情的薄情却是被盖棺定论了,至今仍然被人诟病。作为晚辈,席向桓对朱苟鹭这位长辈有所赔罪,也是应该的。

直到赴约来到酒店门口,朱苟鹭似乎还在吃不准该拿什么态度来应对,但当大门被人拉开,朱老板那与生俱来的生意人精神立刻就位了,三七二十一,先客气客气再说。

“席总经理,请我吃饭,多大的荣幸啊,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