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年过得好吗?”似乎每个人都很喜欢用这句话当开场白,林旭吧一片薯片塞进嘴里,想着自己好还是不好,对季天翼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何况她怎么可能对他说,我过得一点儿也不好,只要想起你,想起那张照片就心如刀绞?她不可能说了,如果今天孙唯宜没有出现,她可能在酒精的作用下忍不住会说。但是孙唯宜出现了,他们应该是一起来的,只要想到这个,她心底仅存的热度就消散得无影无踪了,再没有一丝力气,只点点头说:“还不错,你呢?”

“也还好吧。”季天翼和她并排坐在沙发上,周围的喧闹似乎都和他们无关。他认真地看了看林旭,和记忆中,和老照片里比较,她瘦了也黑了。少年时的那种楚楚动人的柔弱仍在,只是眉间少了对他的依恋,多了些坚强。他其实很想问她,在很久之前就想亲口问她,为什么突然和他中断联系,不接他的电话,不回他的信,不理会他在万里之外的心急如焚?可是那时候他找不到她,哪怕他特意把打工赚到准备给她买戒指的钱买了机票赶回国,可是他还是没有找到她。家里说她跟着考古队出差去了,学校里刘航只说不知道她去了什么地方,好不容易找到她新换的手机号码,反复拨打的结果却只是不在服务区。交通工具这样发达,通讯设备这样齐全,但是他却发现,这个世界实在太大了,当一个人有心要躲起来的时候,还是可以躲得这样彻底。

他忘不了那些日子,他一封一封的给她写信,但那些信却如同石沉大海一样,没有半点儿回音。最绝望的时候他问她——

判我死刑是不是也该给我辩护的权利,你为什么不理我了,为什么不告诉我原因?

可是,她依旧没有一点儿音信。那段日子他觉得他甚至是恨她的,恨她的狠心,恨她的绝情,也恨他自己……

也是那段日子,他染上了酗酒的习惯,常常喝得酩酊大醉,最严重的一次引发了胃出血被送进医院。孙唯宜是最早听说他住院的消息的,跑来守在病床前哭着问他值得吗?值得吗?他说不上来,可是心太疼了,不找点儿东西来麻醉自己,他怕他忍不住疯掉。

戒除酒瘾的日子很难挨,他觉得他不是身体需要酒精的麻醉而是心里需要,直到孙唯宜拿了张照片来给他看。照片上的日期就是他住院的时候,林旭和刘航手拉着手走在过去他们常常一起走过的林荫小路上,应该是偷拍的,但是却很清晰地看见两只紧紧握着的手。

“值得吗?你为她弄成这样,你觉得值得吗?”孙唯宜把照片甩在他的身上,大声质问他。

他是怎么说的?他紧紧地攥着照片,仿佛视线能把他它灼烧出两个窟窿,良久才丢开手,淡淡地说:“谁让你去找人偷拍她?值得或是不值得,和你没有关系。”

“你有心吗?你心里除了一个已经不爱你的女人之外还能感受到别的吗?”孙唯宜当场就哭了,“我有什么比不上林旭的,不如她长得漂亮还是不如她能干?你为什么就喜欢她?”

为什么呢?季天翼想,以前也有人问过他同样的问题,林旭确实漂亮,但比她美的人多了去了;林旭也不聪明,对着道高数题能为难得把笔头咬碎;林旭甚至不能干,她天生就有点儿惰性,喜欢与世无争地闲着。可是如果喜欢能说出一二三条理由,那还是喜欢吗?如果爱要附加上条件,那还是爱吗?

他爱的,就是这样一个有点儿懒,有点儿小笨的女人,别人理不理解,与他何干?

不知道是不是那天他说的话太重了,到他出院的时候,孙唯宜突然病倒了,高烧来势汹汹,打了好几天吊针也不见好转,昏昏沉沉的时候还拉着他的手不放,嘴里只反反复复的说喜欢他。

人心不是草木做的,那一刻他承认对于孙唯宜,是起了怜悯的心思,如果林旭已经找到了新的感情,如果他已经注定得不到最爱的人,那,是不是可以成全别人呢?

可是握着孙唯宜的手,他却没办法点头,她病好的时候说他心太狠。可能是吧,他的心太狠了。可是这样的成全毕竟不是爱情。他不爱她,勉强接受她,不仅是欺骗她也是欺骗他自己。

“我给你时间,等你忘了她。”临回学校之前,孙唯宜这样说。

可是她不会知道,要忘掉一个人,并不比记住一个人容易。

孙唯宜从洗手间回来的时候,就看见林旭和季天翼并排坐在沙发上,不知道之前说了什么,只是在她看来,他们之间笼罩着一层奇特的气场,把沙发和整个包房割裂了开来,别人的世界似乎都与他们无关,而他们的世界也不容别人去打扰。她的脸色再也控制不住,瞬间就沉了下来,几步走过去,贴着季天翼坐在他身边的沙发扶手上,柔声说:“衣服怎么也洗不干净,我们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