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这事也是个误会。”冯先生比妻子镇定一些,“你大哥看着也冷静,让我们不要担心,走前还让你替他找张师兄请假,说明天不能去医院上班了。”
冯世勋身边只有一个张师兄和冯家姐妹最熟,就是上次帮着闻春里的街坊出主意找容家抗议的那位在报社工作的张主编。冯世勋要请工作上的假,和他有什么关系?冯世真明白这是兄长让自己去找张师兄,急忙跑去杂货铺给张家打了个电话。
电话是接通了,却是没有人应答,话筒里一片细细的电流声,隐约夹着呼吸声。
冯世真警觉,强制镇定道:“是嫂子吗?抱歉这么晚还来打搅府上。我大哥说今晚和张大哥一同喝酒,可这么晚了还没回来,所以来问一声。”
那头一个女声压低了声音道:“一时听不出妹子的声音,你大哥是哪位呀?”
冯世真背脊一阵发凉,笑道:“哎呀,好像听到我大哥回来了。打搅嫂子了。”
说完砰地挂上了电话。
张家嫂子是广州人,口音浓重。可刚才电话里那个女人虽然极力模仿,却依旧带着一股东北腔,明显不是本人。
看来晚了一步,张师兄也极有可能被捕了。还有人留守在张家,等着那些藏在暗处的党员联络时曝光。
冯世真纵使不了解政治,却也清楚历史中那些政党倾轧的残酷。就是不知道这次事件会严重到什么地步,而冯世勋又究竟涉足有多深,是否能够轻易脱身。
她惴惴不安地回了家,将父母哄去休息了,自己在床上辗转反侧,一宿都没能入眠。
容嘉上回了家后为了冯世勋的事接连拨了好几个电话打探情况。而情况却并不如他料想的那般好。随着一通通电话,他的心也不禁往下沉,。
局势确实是变了。短短一夕之间,合作突然被政府中断。昨日还是合作无间、亲密如兄弟的政党,今日就成了反动暴乱、急待诛杀的党派。警察特务们已倾巢而出,全城搜捕名单上的共产党员。一户户人家从睡梦中被砸门声惊醒,狗吠婴啼,本该宁静的夜变得纷扰慌乱。
容家黑白通吃,警局里的那些局长高官全都常年享受容家的孝敬。如今纵使容家蛰伏了,容嘉上亲自去询问,对方也都还耐心地和他解说两句。言谈之间,也都有着提醒之意,表示此次逮捕行动非同一般,抓进去的人却是不那么好放出来的。
容嘉上的嘴角渐渐扬不起来了,强笑道:“我明白,自然不会让您为难。既然一时放不出来,还请刘处长帮我留意一下,好歹要知道到底关在何处,我们才好去打点。”
二姨太太自从儿子死后就容易失眠。这夜容嘉上在书房里忙着致电各处询问,同时还有下面的人回报消息,电话铃声响个不停。二姨太太被吵醒了,就再也睡不着,便干脆出门走走。
她走到二楼楼梯口的时候,就听到容嘉上的声音从楼下敞开的书房大门里传了出来:“是的,姓冯,冯世勋。世界的世,功勋的勋……”
二姨太太的心被一把握住,忙扶着栏杆侧耳偷听。
“是的,今晚被逮捕的……是我朋友的兄长……共产党?这个还真不知道。他就算加入了,也是瞒着家里人的……是啊,是红房子医院的医师。平日里是个严谨自律、工作勤奋认真的人,家里也是上有老下有小的,怎么会去参与反动?就算入了党估计也不过是个普通党员……”
对方道:“那就不一定了,容公子。头几天抓捕的全是榜上有名的共匪的干部。你这朋友的兄长如果今晚被捕,那肯定不简单。你怕是被他们忽悠了。”
容嘉上有求于人,也不敢反驳,只得强笑道:“刘处长说得有道理。不过受朋友所托,还是想请您关照一下。那是个斯文书生,怕是经不起动刑。”
刘处长说:“只要他自己老实交代,我们也不想动刑。回头找到人在哪个局子,通知你们过来。能把人劝说得主动交代了,我们也省一桩事。不过容少,你自己可没掺和这事吧?”
“怎么可能?”容嘉上笑,“我是生意人。生意人都是墙头草,怎么会轻易加入党派?”
那头也呵呵笑,很是赞同。
容嘉上挂了电话,长长地叹了一声,揉着紧锁的眉心。
“大少爷……”二姨太太怯生生的敲了敲书房的门,一脸煞白地好似个女鬼,“我……我好像听到您刚才说,冯医生被抓了?是怎么回事?”
庶母脸上的情绪再明显不过,容嘉上只看了一眼就知道了二姨太太的心思。他倒也不奇怪。冯世勋年轻英俊、斯文儒雅,又救过孙氏母子。比起西堂里那位癫狂凉薄的老头,冯世勋简直是一位白马王子。孙氏虽说已经生养了三个孩子,其实和冯世勋还是同龄人,动了心再正常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