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花尔基令人不忍卒睹。即使是死灰上爆出的新苗都看着让人心酸。传说中的木栈道早看不到影子。这片土地多灾多难,抗战时期,这里的樟子松被日本人破坏性砍伐,致使草原沙化,解放后才人工育林,恢复清末规模。可天灾人祸……
好在有天然汽水一般的维纳河矿泉水。只要依然有伊敏河潺潺流淌,相信希望还是会象维纳河矿泉水的泡泡一样,珍珠般涌现。
晚上,我们都不忍取出望远镜看星,我们饭后只静静站在空地里一会儿,不敢高声说话,似乎怕惊醒远方死亡一般黑暗中的什么东西。我们都不好意思点菜单上的山珍,我们还是手把肉了事。
这一夜,太沉重。
第二天从维纳河出来,我们绕开红花尔基,直到伊敏才吃中饭。我们纯粹是因为看到一家挺偏远的饭店后院正在杀羊,才临时决定在那儿停车吃饭。
这里的杀羊让我们目瞪口呆。只见一个并不壮硕的汉子掀翻一只肥壮的绵羊,两腿压住羊身,左手抓住两只前踢,在绵羊的踢打中,汉子右手拔掉小小一片羊胸毛,随即耍花刀似的摸岀一把小刀在拔掉毛的地方切开小小一道口子,然后甩掉刀子,手猛地探进羊的胸腔。小舞吓得逃进饭店不敢看。金师傅跟我们解释,这手进去是勾断心脏大动脉,让羊血全流入胸腔。我倒是并不怕,只觉得杀羊人憨厚的笑与他正做着的事很不相配。过去总以为屠夫多少有点杀气腾腾。
绵羊很快断气,几乎是兵不血刃。那汉子旋即走刀如飞,挑开几个口子,左手抓着羊身,右手握拳如擂鼓,一拳一拳敲下去,羊皮“咝咝”地被剥落。似乎只是转眼的功夫,一张完整的羊皮就平平摊放在地上。我们再次目瞪口呆。还以为剥羊皮需要刀子慢慢刮下,没想到就这么没几分钟的事,跟剥青蛙皮一样方便。
我们又以为就此告一段落,后面的事,是厨房里的秘密。没想到汉子将剥了皮的羊置放于羊皮上,开始剖羊。我们继续看着。大奇终于醒悟过来,问我一句,“怕不怕?”
我摇头,从小看多杀猪杀牛,还见过杀狼,不会那么娇弱。上上很是犹豫,又想进去陪小舞,又不想错过这千载难逢的好戏,斗争再三,还是留下。我们看到那汉子掏出内脏,全扔进一只大盆里。取来羊肚剖开,倒出脏物。又往羊肠里灌水,一点点水,顺手一捋,便算是清理干净。又有一女子端着盆子出来,拿勺子舀岀羊胸腔里的血端走,金师傅说,等拌上葱蒜之类的调料,这些血就可以灌到羊大肠里去了。
我忽然胃有点抽,想到前晚在蒙宾馆吃的血肠了。我看出大奇和上上也是在听了金师傅的话后,脸色有点怪异。中饭,我们不约而同点了羊肉火锅,仿佛亲眼看着一片一片的羊肉扔进沸水里汆了才能放心。汤底,是一块巴掌大的羊油,和一块紫菜。因为羊肉是活杀现作,火锅异常鲜美。再配以野韭菜花酱蘸料,我们笑说,以后回去苏杭,什么小肥羊小绵羊的,都不入法眼矣。
回到海拉尔市,我们两对第一次分头行动。我包小背的衣服少,不得不洗完衣服,才与大奇一起出去逛街。海拉尔城市挺大,闹市区挺小。大奇送我一把牛角梳子,一串牛角项链,我送他一只牛角结盟杯,我自己留一只,硬将一串银手链套上大奇手腕。我又选购许多巴林石,都放进桦树皮盒里,回去送人。大奇显然不大喜欢逛街,但他好歹一直陪着我,帮我拎着东西。我已经多久没被人这么跟过?我都已经记不得。起码有三年,我被老板发配去海边后,日日夜夜忙碌,哪有时间如此悠闲逛街。
我这奸商的生活真是异常纯洁。反过来说,我是一个纯洁的奸商。
羊肉好吃,也有吃怕了的时候,晚饭我们几乎吃斋,如果奶豆腐算是荤食的话。我们把酒聊天,大奇说他的家,说他与父母住一起,说他父母每天最喜欢的事是看他吃得饱饱,拍胸说再吃不下。他妈妈已经退休,他爸爸还在工作,都是安分守己的知识分子。我说我一个人在杭州,父母都在乡下,也是安分守己的知识分子,只有我不安分。我说我毕业后最先赖在大学同学的研究生宿舍里住,后来不得已租房住,搬了好几次家,才下血性买了房子。房子是老式三室一厅,钻进里面象打地道战。然后我就不说下去了,我不能说我前年换了离西湖只有步行不到十分钟的房子,一扇窗户可以看见西湖。我不知道大奇能不能接受,我有担心,我的担心不是无中生有。
我四年前还有男朋友,阳光灿烂的一个人,都快谈婚论嫁,恨不得须臾都不分开。那时候我还好强得咄咄逼人,他也好强,我们简直有点互别苗头,你争我赶。直到老板跟我谈话,要我负责海边新项目,俗称,我成为一方诸侯。前男友从此消失,音讯全无,我如被掏了心肝一般。有共同朋友说,前男友平日已经在与我竞争中感受极大压力,忍无可忍,一忍再忍。终于,我再次被委重任,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