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宏成被身上的咖啡香熏着,真想再吃点儿什么,但为了减肥,只得咽咽口水,强忍着,因此坐不住,一定要找点儿事做,才能忘记馋虫:“你想清楚了,吃完就来找我;没想清楚就走吧。你做不到这三条,我就算是神仙也没法撮合你和你孩子。”
简敏敏阴沉沉地看着简宏成起身,走向那个陌生中年女子那桌。
陈昕儿看着简宏成肩头的咖啡,想表示一下同仇敌忾,又不敢说。
简宏成则是坐下就单刀直入:“听说你打算上法院问我要小地瓜的抚养费?宁恕给你出的主意?”
陈昕儿硬着头皮道:“你应该给。”
简宏成道:“每个月两千元,开学时学杂费全我来,实报实销,还不够?”
陈昕儿觉得自己就像个要月钱的二奶,羞愧地红着脸,低下头去,不肯吱声。
简宏成郁闷地问:“到底够,还是不够?一句话的事,不够再商量。打官司无非也是扯皮一个数字。”
陈昕儿只得道:“我的要求,抚养费是你固定收入的20。”说话时,她头都不敢抬起来。
简宏成冷笑着问:“宁恕教你的?”
陈昕儿连忙点头,仿佛如此一来,她的罪孽就轻了许多。
简宏成道:“不懂就不要乱来,别让人一挑拨,就蠢蠢欲动,让我看不起你。你听着,最高人民法院有解释,抚养费包括生活费、教育费、医疗费,法条说按固定收入的20到30给,实际操作中一线城市的价码是一般工资收入人士每月两千元封顶,高收入人士每月三千元封顶。你这儿是二三线城市,法院判决到不了三千元。但是我考虑到小地瓜未来的教育非常重要,打算在教育支出方面单独列项,上不封顶。综合起来考虑,就是我刚才说的,每月两千元,学杂费实报实销。”
陈昕儿不知道简宏成说的是不是真的,如果是真的,那么这点儿支出对简宏成太容易了,没法达到她的目的。她只好鼓起勇气道:“我再加一条,你要是答应,就不上法院。”
简宏成道:“上法院对你不利,你一点儿侥幸都不要有。上法院我就直接拿走小地瓜的抚养权,你居无定所,没有固定工作,不适合抚养。”
陈昕儿早就想过这条:“要是法院铁定能把小地瓜判给你,你昨天不会这么老实就把小地瓜还给我。你别跟我虚张声势。我加的一条很合理,为了小地瓜的健康成长,你每星期与小地瓜过家庭日一次,像一个家庭一样地吃饭、玩、哄他睡觉,时间不得少于五个小时。”
简宏成惊得眼珠子都凸了出来。家庭日,像一个家庭一样地吃饭,也就是像一家三口一样地吃饭,这算什么要求?正好,他见到简敏敏期期艾艾地起身了,只好快刀斩乱麻,道:“我的意见是从此一刀两断,我不会再出现在你和小地瓜的生活里。”
陈昕儿也是大惊,才不管简敏敏走过来,忙道:“那就不谈了。等你想好了,再来找我。”
简宏成莫名其妙:“你到底要什么?我跟小地瓜见面与你无关,你倒是把你真实想法拉出来亮亮。”
简敏敏刚好走过来,听了这句,才知道这女人是谁。她不等服务员来,自己拉凳子坐下,斜睨着陈昕儿,道:“养个野种还有脸了?”
陈昕儿被说得脸上挂不住,这是她的死穴。
简宏成只得对简敏敏道:“你别管。”
简敏敏则是凛然道:“我当然要管。你儿子,就算不是结婚生的,以后也能抢你的遗产。现在你的遗产跟我的已经有关了,我不能让一个有异心的野种随随便便地插进来。我跟你讲,你要么把这个野种处理掉,要么抢来自己养,跟你养成一条心,否则后患无穷,我不放心。”
简宏成让口水呛住了,惊骇地看着简敏敏,咳得都说不出话来。
陈昕儿更是慌了,急道:“你是谁?你要跟简宏成结婚?”她的目光在简宏成与简敏敏之间打转,可怎么都不信简宏成会要这个泼妇一样的女人。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简宏成捞回半口气,拼了老命才说出话来:“这是我姐。”
陈昕儿大窘,本来一直没褪色过的脸更红了。
简敏敏道:“呸,一句话就试出你心里打的什么算盘,想凭野种上位?看看你这长相,看看你这德行,你配吗?”
简宏成都不用插嘴,坐山观虎斗。
陈昕儿完全没想到简敏敏一点儿情面都不给,说话能如此刺耳。她给骂得坐不住,浑身发抖着起身道:“打……打官司……”
简宏成只得起身拦住陈昕儿,再伸手按下简敏敏,不让她说话:“陈昕儿,我这句话你一定要记住——不许受宁恕挑拨,远离宁恕。要不然,后果你承受不起。”
但简敏敏听了,又拍案而起了:“宁恕?有宁恕插手?”她又赶紧冲简宏成补充一句,“我三条都做到,没违背。”
简宏成哭笑不得,只好再一掌将简敏敏拍回椅子。
可陈昕儿从简敏敏的惊怒中看到宁恕的力量,她挣扎着道:“我相信宁恕,宁恕替我要回了小地瓜,宁恕让你出来跟我谈判,宁恕一定还能做到许多。”
简宏成严厉地道:“听话!不要鬼迷心窍。”
陈昕儿被简宏成的神色吓得退缩半步,但她用尽所有力气道:“简宏成,我要你赔我这么多年,我要你赔我。我回去就找宁恕。”
简宏成知道谈判失败了,他看着陈昕儿逃也似的离去,无话可说。
简敏敏在他身后阴沉沉地道:“活该,谁让你不检点了,还笨,居然能留下野种,让人抓来要挟你。”
简宏成依然愣愣地看着餐厅门的方向,深深皱起了眉头。
简敏敏等不及了,道:“我已经答应你三条了,你也快点。”
简宏成却坐下,扯扯身上的衣服,道:“浑身黏糊糊的,不舒服。”
简敏敏道:“我理解你的心情,我也是为一双儿女才跟你低声下气。但你既然把我们都叫来了,你倒是解决啊。”
简宏成点头:“幸好,你两个孩子性格不偏执,能讲道理。看起来你当初坚持把他们送出国,不惜与张立新干仗,是做对了。”
简敏敏立刻警惕起来,刚要脱口而出反驳的话,可一想到自己已经投降了,便一手捂在嘴上,闷声闷气地道:“继续。”
简宏成没点破,继续道:“前天晚上的事,我看是误会。我问他们为什么对你疑心重,他们说在你门口遇见了一个送东西给你的男人把你说得非常恶劣,让他们害怕上了。然后果真见你牵着两条大狗,恶霸一样地赶来,他们很怕进了你的家门就变成狗粮……”
简敏敏听得弹眼落睛:“不会又是宁恕……”
“听两个孩子形容那人长相,正是宁恕。”
简敏敏回忆前天晚上出门遛狗时,见到有辆车子停在她家门口,她还疑惑地多看上了几眼。想到仇人与她曾是一窗之隔,想到宁恕曾经一个耳光打得她飞出电梯,想到前晚如果没带着狗会是什么后果,简敏敏顿时浑身全是鸡皮疙瘩,不寒而栗。
简宏成了然地看着简敏敏:“你是大人,你主动去和解吧。再有,我希望你跟两个孩子实话实说当年因为什么与孩子爸结婚……你看,眼睛又瞪成电灯泡了。和善,善待我。”
简敏敏只好将瞪出来的眼睛朝上翻了翻,收回怒目,但如翻白眼一样,其实更不友善,简宏成只能眼开眼闭了。
“我让你说,自然有我的理由。当初我跟你不共戴天,但听你一说,再经过我自己调查摸底,你看,我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改变对你的态度,自那时起我再没故意做过一件伤害你的事。你不如听我的。你要相信母子关系比姐弟关系深厚得多,你都能让我毫不犹豫地体谅你,更不用说从你肚子里出来的孩子。”
简敏敏艰难地道:“不一样。我今天说了,以后即使和好,我还有什么脸面见他们?”
简宏成道:“没脸面的是施害者。你想想,你在这儿患得患失,而他们担惊受怕一天,等待这个会面,你们心里都有诚意,你做妈的何不主动一些?”
简敏敏依然期期艾艾:“可至仪才几岁啊,这种事怎么好在她面前说?”
“跟你当年几乎同龄,他们才会更有体会。这样吧,你跟我过去坐着,我说,你补充。”
简敏敏忽然想起一件事:“他们……会不会把这丑事告诉张家人?多好的、现成的把柄笑料啊。”
简宏成颇含深意地冲简敏敏一笑,不理简敏敏,故意扯扯身上沾满咖啡的衣服,径直走向张家兄妹那桌。
张至仪急切地道:“刚才旁边桌说你们是大婆二奶讲数不成,闹翻了。”
简宏成一听还真是,哭笑不得。
而张至清着急地问:“为什么她不过来?”
简宏成道:“她没勇气开口讲那段过往。但前晚的误会已经解释清楚了。”
“为什么没勇气?”
“人性丑陋。”
简宏成话音刚落,简敏敏走了过来。简敏敏有些不敢看一双儿女,坐下反而是冲着简宏成道:“我自己说。”
简宏成挪椅子退开一步,旁观简敏敏母子三个对话。
简敏敏不由自主地挖着指甲,挖完三只指甲,终于开口说话:“老二让我说我高三那年出的事……”
简宏成听了会儿,便知简敏敏没加料,没误导,基本上还算公允,便低头思考起陈昕儿的事。
正好阿才哥打电话进来,笑嘻嘻地对简宏成道:“奇怪,宁恕他们参观一个楼盘后,宁恕竟然先走了。”
“知道他去哪儿吗?”简宏成走开,去别处问。
“这下断线索了。打车走的。”
简宏成惊愕:“你的线人得埋多深啊。”
阿才哥笑道:“天下司机是一家,哈哈。”
简宏成随即便一个电话打给宁宥:“报告你一个好消息,宁恕脱离大部队,单独打车离开了。”
宁宥听了,差点儿跳起来:“什么时候?”她看看手表。
“刚刚。”
宁宥脱口而出:“良心发现了。”
“嗯,你安排一下当前的事务,等宁恕到了,你立刻离开,去开房休息。”
宁宥想了半天:“不放心他,我还是得在。”
简宏成沉吟道:“那晚上等我处理完事情,去找你谈些事。”
“顺便打包几样凉拌新鲜蔬菜来。”
“沙拉?”
“不不不,要中式的,酸酸甜甜的那种。”
两人说完电话,各自会心微笑。尤其是宁宥,想到宁恕居然打车回来了,意味着下午三点可以准时赶到,跟陆副院长进去病房见妈妈,那么,妈妈必定会出现更大的反应。妈妈会醒来吗?宁宥心中充满期待。
即使等候区人多眼杂,白天更是拥挤,宁宥仍然缩在角落里打起了瞌睡。
简宏成打完电话回去,竟然看见张至仪正体贴地递一块餐巾给简敏敏。他犹豫了一下,冲张至清做个出门的手势,便转身离开了。他完成第一项和解,有点儿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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