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敏敏猛然回头,盯住简宏成:“你趁早把我送回牢里,只要我还有自由,我一天都不会放过崔家那个死杂种。”
“哪个?”
“崔宁恕!”
简宏成笑道:“唯独你惹这个,我对你网开一面。反正即使我不送你回去坐牢,也会送这个。”
简宏图这个大快活是个好了伤疤忘了疼的,听到这儿,忍不住叽的一声笑。好在简敏敏现在的注意力全在简宏成身上,没抓他头皮。
简敏敏气得一张脸全红了,闷声不响地盯住简宏成。
简宏成也看着简敏敏,心知简敏敏心里有无数不服,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他毫不犹豫拿出手机,一个电话打给朋友:“忙吗?我姐出来了,你开始盯住她。”
朋友道:“行,从宾馆开始。对了,宁恕进了翱翔教育集团,待了会儿后,与翱翔教育集团的小k一起出来了。”
“噢,翱翔的老板是男是女?”
“哈哈,你对老家太不关心了,这位女老板可以在本市排名前十。”
简宏成立刻想到宁宥说的宁恕结交到重要的女大人物,果然是大人物,对上号了。简宏成谢了之后,放下手机,对简敏敏道:“看来你这边我都不用派人盯你了,宁恕已经靠上大人物,翱翔的女老板……”
“赵雅娟?”简敏敏立刻惊呼出声。
简宏成心说原来叫赵雅娟,但脸上丝毫没有表露,一边点头,一边阴阳怪气地道:“看来你还是回看守所待着更安全。”
前面简宏图也听到了,忍不住插嘴道:“那个赵雅娟早离婚了啊,宁恕会不会为了借她的势力报仇,贴上去做小白脸?哎呀,那我等一下立刻收拾行李跑路。哥,我还是跟你去上海吧。”
简敏敏那张脸都黄了,简宏图所惧的,也正是她所害怕的。
翱翔集团的房地产公司不在翱翔大厦,而是离得远远的,位于一处可以看得见他们即将操作的地盘的大楼里。赵唯中向公司里寥寥几个员工介绍了宁恕后,打开总经理室,请宁恕进门,摘下钥匙递给宁恕,道:“这间房原本我偶尔来一下,以后就你专用了。”
“这怎么使得,我另外找间办公室就行。”宁恕很是客气地谦让,正说着时,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赵唯中见宁恕拿出手机看的时候脸色一凝,还伸出指头按掉,便忙道:“你接电话,我们不客套,以后都是同事了。我到财务室去看一下。”
赵唯中主动离开,宁恕才接通原公司总部hr朋友的电话:“不好意思,刚才在跟新上司说话呢。”
“啊,你这么快就落实工作了?我早说你不用担心工作的。什么职位?”
宁恕打量着宽敞的办公室,又站到窗前,看向那家即将拆除以开发房地产的老厂,笑道:“还是差不多的职位,老本行,在一家集团里创立房地产公司,没有大的突破。”
“哎呀,恭喜恭喜,那可不一样啊,独立性强太多了,以后发展也不一样。害我白担心一场,往后来北京出差,你得请客压惊。”
“你不说,我到北京也得觐见您老人家啊。是什么事吓着你了?”
“你听了别生气。我多事替你找了相熟猎头,咨询有没有好工作,结果那位姐姐透露说,你被公司开除的真正原因是捉到人家逃税问题往死里打,犯了老板们的大忌。这事儿已经传开了,谁用你之前心里都得掂量掂量,如果让你手握重权的话,万一哪天合作不愉快,会不会也被你揪住税收小辫子,往死里打。谁家的账本儿都是不传之秘啊。我想可能是谁在背后搞你吧。我赶紧提醒你设法消除影响,现在看来是多虑了。”
宁恕听得一张脸红一阵、白一阵的:“我才明白跟了那么多年的管总为什么会对我下手。小童!你一说,我心里所有的疑点都串起来了。原来是小童在做手脚。”
“你不说,我们也知道你肯定是被小童陷害了。人总得有点儿本事才能立足,不是做事的本事,就是搞人的本事。不过好在你更上一层楼了,而且再没有比你更上一层楼这件事,更能清除小童的造谣对你名誉的伤害了。我替你发散出去。”
宁恕对着远处的项目呼一口长气,道:“算了,放过他,他的陷害帮我找到更好的工作,我没空跟这种人计较,忙着向前看呢。”
正好赵唯中拿着手机过来,听到这两句,微微点了点头,又转身走开,对着手机里的妈妈道:“看起来小宁是被他的接替者撬了位置,有人唯恐天下不乱,小宁的意思是放下那事,向前看。他度量不错。”
赵雅娟笑道:“你一下子变得对他赞不绝口,再也不反对我的仓促决定了?”
赵唯中道:“呵呵,我怎么能追得上妈的眼光。我特别喜欢他事事拿数据说话,那是硬碰硬的真功夫。好了,他打完电话了。”赵唯中走过去,对宁恕笑道:“太后大人开会间隙来查岗,非要栽赃我在欺负你。你得替我洗冤啊。”
宁恕接了手机大笑道:“哪有的事,我和小赵总谈得非常投机。”
赵雅娟笑道:“那就好,要不然我开会都坐立不安呢。你们继续交接吧,我不打扰你们了。”
宁恕想到刚才前同事的电话,有点儿激动地道:“赵总,我一定要郑重其事地再说声谢谢。本来我被服务多年的原公司辞退,是非常没面子的事,刚刚才得知同行里面传闻很多,影响很不好,但赵总委以重任,足以帮我挽回声誉。我唯有尽快做出成绩,一不负赵总对我的器重,二也是借赵总提供的平台,重建我的声誉。”
“你不用谢我,这是你的为人帮你找到的新工作。你不要压力过大,我找的是千里马,你不要时时刻刻保持一百米的冲刺速度,我们来日方长。”
宁恕结束通话后还很激动,对赵唯中慷慨激昂地道:“眼下两场大战:一是设法修改容积率,能改最好;二是完成厂区周边的拆迁。”
赵唯中问:“套路你熟?”
“熟,但这是最硬的骨头,我长年在外工作,对本地人事不熟,需要动用你的社会关系。”
“你主导,我随时配合。但关键是你主导,再趁此机会建立起你的社会关系。这是我家太后用人一贯的原则。她一向这么说:‘我从事教育事业,不仅建设学校,培养学生,我的企业也要成为员工的黄埔军校,全方位地发掘提升每一个员工的潜能,培养他们独当一面的能力,那样我就可以清闲地做甩手掌柜了。’”
宁恕听了简直有些不敢相信,有这种好事?一边办事,一边还能顺手接过赵家凭借多年根基才有的扎实的社会关系?
见宁恕这样,赵唯中笑着拍拍他的肩:“很怪异?你会看到的。”
简敏敏从地下车库走进宾馆电梯后,一直面壁而立,不愿被人看到她的落魄样子。简宏成则背对着简敏敏,拦住所有靠近的人。等电梯到楼层时,简宏成遮挡在简敏敏面前,伸手护着简敏敏出来。简敏敏一声不吭,低头走路,也不管走的方向对不对,反正有简宏成鞍前马后。但简敏敏一路紧紧抓着她的lv旅行包不放,也不要简宏成效劳。她知道自己目前的形象,需要这只名牌包支撑底气。
等走进房间,简宏成将门一关,简敏敏才将旅行包扔到厚厚的地毯上,环视一下套房的客厅,对简宏成道:“说吧,你的动机。”
简宏成一愣:“什么动机?”
简敏敏叉腰道:“又是平均分金镯子,又是一路护送我。说吧,你想干什么?我不会让你白演一场好戏的。”
简宏成哭笑不得,只好道:“记账,总有要你还的一天。你还有什么需要的?如果没有,我这就回上海去了。”
简敏敏一愣,竟然无端踉跄,退了半步,虽然焦急但依旧霸道地道:“急什么急,等着,我保姆来了你再走。万一要付钱,要查房什么的,我现在哪有?”
“查什么房?你以为这是招待所啊。行,等着就等着,我再记一笔账。”
简敏敏瞪一眼,拎包走进卧室。她拿出换洗衣服,都已经走进洗手间了,又忍不住蹑手蹑脚地返回卧室门口,脸贴着门框偷偷张望了一眼,见简宏成果真乖乖坐着,拿出手机,神色凝重地不知在干什么。简宏成脖子稍微一动,她连忙隐身退后,这才放心进去洗手间。
简宏成其实看见了简敏敏的鬼祟举动,但不知她是什么意思,就继续给宁宥发短信。他最恨这种考验手指灵巧度的行为,可此时不得不亲力亲为:“老家的事暂告段落,我很快回上海,希望找时间面谈,很多事。”
宁宥的回复差点儿让简宏成跌下沙发:“下午六点之前都在办公室,随时。”
简宏成急得要找人报喜了:宁宥让他去她公司了!他首先想到的是田景野,想到田景野才想起还有一个田景野的电话要回。他连忙给田景野打电话:“你找我?我刚在保释我姐,不能接你的电话。”
田景野正在西三店里忙碌,一听惊讶:“你姐真能出来?有没有人跟你提什么交换条件?”
“谁都没跟我谈条件,我姐也没提到谁,我只好揣着一肚皮疑问回上海。我就明刀明枪地告诉我姐,我派了人二十四小时盯住她,不许她再胡来。”
“你回上海?等等我,我去银行开张汇票,也要赶去上海。你到市公安局旁边的那家中行等我。正好一路上跟你说很多事。”
简宏成喃喃地道:“你也有很多事?我们俩这算什么古怪关系?”
半个小时后,田景野拎着三套盒饭,坐上简宏成的车,坐上就将一套饭盒递给前面的司机,笑道:“我这人懒散惯了,可为了蹭你们老板的车,只好跟着你们老板的套路办事。本来你们是打算到高速服务区买面包啃是吧?我吃不惯。等会儿我吃完替你开,换你吃饭。现在你转个向,从东入口上高速。”
简宏成奇道:“干吗?还要捎上几个人?我赶时间。”
田景野拆着饭盒道:“不会耽误你的。总算替你把陈昕儿安置好了,从这个方向上高速能经过那几家公司,你鉴定一下。你先吃饭,死工作狂。”
简宏成接了饭盒,想了会儿,奇道:“那边好像都是工厂?会不会是我路盲记错了?”
“没错,就是工厂,而且是那种劳动密集型的出口食品加工厂,百分之九十九的职工是外地人。陈昕儿在那儿做出纳,一半时间跑银行,一半时间跟蔬菜大户结账,如鱼得水。”
简宏成大惊:“有没有搞错?”
“要不是宁宥提醒,我死活都想不到她想去的是这种地方。我原先给她安排的是咨询公司,在金融中心里办公。我跟朋友割地赔款,谈好条件,给她铺设了最体面的前程,结果她……”田景野看简宏成一眼,将埋怨吞进肚子里,“我白惹一肚子气,真想扔下她不管。”
简宏成了然地道:“是不是找各种理由逃避?”
田景野塞了一大口饭到嘴里,省得回答。很快,他伸筷子往外一指:“那边,三长排蓝色铁皮屋顶。”
简宏成捧着饭盒往外看,一句话都没说。田景野指了之后也没再说话,也捧着饭盒,默默看着那厂,直到那厂子很快消失在车后。有关陈昕儿的话题也随之消失在车后,两人不再提起。
“宁恕找的新老板是赵雅娟,翱翔教育集团。”简宏成冷不丁地扔过一句。
田景野一愣:“赶紧让你弟弟关掉公司,出国避风头。凭着赵雅娟在政府机关的关系,宁恕要是想翻旧账,你弟一定被从重、从严还从快。”
简宏成点头:“我也这么想的,办教育的,没点儿关系能办得起来吗?所以让宏图收拾行李,先跟我去上海,看风声不好就出国。唉,偏我还清楚宁恕绝不会放过我们。”
田景野问:“你姐就能放过你?”
“都不省心。所以我还得找宁宥商量。宁宥让我六点前到她公司找她。”简宏成状似轻描淡写地说出来,却得意扬扬地留意着田景野的表情。
田景野已经见怪不怪了,只是道:“哦,难怪你急赶着回上海。”
简宏成仿若一拳打在棉花堆上,好生急躁,不得不特意解释:“这是不是意味着宁宥向我开放朋友圈、同事圈?”
田景野好不容易从饭盒里抬起了头,看西洋镜一样地看着简宏成,道:“自作多情了,你这长相太安全,没人会把你和宁宥往花边新闻里想,所以宁宥才会在办公场合接待你。而且在办公场合里公事公办,省得管不住嘴巴,说不老实的话。”
简宏成不受打击,奋勇道:“男人长相不要紧。”
田景野撮克地笑道:“这话你跟宁宥说去。而且我还告诉你宁宥的那些臭规矩:你长裤两天没换了对吧?头发离上回修剪时间超过十五天了?你头发这么油,居然早上没洗头就敢出门?唉,你能不能约束一下你全身的脂肪?……”
简宏成简直被打击得体无完肤了,才刚起步奔向上海呢,他的信心已经严重受挫。
简宏成的车子到了宁宥的公司楼下。他看一眼高大巍峨的大楼,心怀忐忑地对司机道:“你看看附近哪家店卖的长裤比较好?”
司机强忍着笑,道:“听说高手最见不得人穿簇新的没下过水的服装。”
简宏成左右为难,抓破头皮,迈不出步子。
司机只好道:“简总,要不我再转一圈,您慢慢想?不然我在这儿暂停,得变违停了,警察要找上来了。”
简宏成“嗯”了一声,才开门下车,艰难地迈出第一步。
简宏成从进电梯起,便一直很在意地留意人们怎么看待他找宁宥这回事。他刚走出电梯,看见面无表情的接待小姐一看见他便展开笑脸,心里迅速地一阵温暖,似乎吃了一颗固本培元的大补丸。于是他走过去,抛出第一个试探气球:“我叫简宏成,与宁宥有约。”有约?简宏成心里飞快地衍生出许多意思:有约定,有邀约,有要约,以及,有约会……他小心地看着接待小姐脸上的反应。
那接待小姐看了一眼柜台底下,立刻笑容满面道:“简总这边请,宁总的办公室在走廊尽头左边一间。”
简宏成脑补得沸腾了:简总?为什么接待小姐称呼他简总?这说明宁宥把他以客户的身份交代给接待小姐,而不是同学,更无可能是朋友。简宏成心里微微纠结,再回头看接待小姐,人家早没再看他,对他一点儿好奇心都没有。显然,被田景野说中了,他的形象太安全,人家完全不会把他和宁宥联想到一起。
简宏成还在一步三回首地留意着接待台那边小姐的反应,耳边只听得有人温柔地问:“看什么?”简宏成忙回头,见宁宥站在办公室门口看着他。他连忙赔笑,站住,唯恐一走动,裤子比较招摇,被宁宥识破他没带长裤回老家,以至于大热天的,两天半没换长裤:“没看啥,那个漂亮的接待员居然叫我简总。”
宁宥看着心里不舒服,淡淡地道:“那女孩子是很漂亮。里面坐。”
简宏成见宁宥往边上一让,是让他先走的意思。他一想到将从宁宥眼皮底下,两腿扇着风地走过,觉得那是万万不行的,立刻道:“你先,你先。”他都忘了去关注在一个女人面前说另一个女人漂亮乃是犯了大忌的。
宁宥见简宏成如此语无伦次、举止失常,大为不快,便扔下简宏成,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大摇大摆地坐在大办公桌后面,看着简宏成进来把门关上,一言不发。
简宏成自己挑了一张离宁宥最近的沙发坐下,还没来得及打量整个办公室,已经感觉到了空气中的不对劲。他这才想到犯忌了,可又想到他犯忌竟然惹出宁宥的强烈反应,又开心得意起来,仔仔细细地审视着宁宥的表情,唯恐遗漏些许情报。
宁宥实在受不了简宏成的鬼祟反常,不客气地将面前的文件合上,啪的一声巨响,拍在旁边桌上。但她也不作声,让简宏成自己开口。
简宏成笑了,也放心了:“我跟田景野一起回来的。那小子一路打击我,说我的长相很安全,来你公司谁都不会往其他方面想的。我下电梯起就一路留意,还真是被他说中了,恨得我垂头丧气的。”
宁宥听得一张脸绯红,随手一捞,又把那本资料拿回来,啪地扔回到面前的桌上,眼睛不看简宏成,又翻到原来在看的那一页。
简宏成又是会心地笑了,散漫地往沙发背上一靠,慢吞吞、笑眯眯地打量整个屋子,又打量宁宥,顺手拿出手机关了。
宁宥被他看得烦躁,脚尖一点,椅背转向。她藏在椅背后面,背着简宏成问:“你要说什么?”
简宏成当然是来前就想好要说什么的,可是被宁宥一问,又不想说了,微笑着看着椅背,举重若轻地道:“没了,我会办好的。”
宁宥眼皮一跳,椅背微转了一下,想了会儿,道:“噢。”
“你忙你的,不用理我。我坐会儿,等你下班。”
宁宥眉毛一挑,缓缓转了半圈,露出半个脸,干脆地问:“你姐呢?”
“她早上办好了取保候审,我找人轮班二十四小时盯住她。我本来想给你和你孩子配保镖,但觉得还是困住我家的那个不安定因素更有效。”
“唐呢?”
“苍蝇不叮无缝蛋,困住了我姐,试图借刀杀人也找不到刀子了。他那种有公职的人不敢自己出面。”
宁宥垂眉想了会儿,道:“我管不住宁恕,他是我家的不安定因素。”
简宏成道:“我刚想好,我替你管。”
宁宥惊讶,吊起了眉毛,看着简宏成。
简宏成解释道:“我以前心里有顾忌,对他不知怎么处置。现在我变了,你看我的。”
宁宥听得莫名其妙,想来想去,想不出为什么。她想问,可是看着简宏成亮晶晶、水狗一样的眼神,又不肯开口,沉默了会儿,一扭身,又背对着简宏成了。
简宏成看着又笑了。
两人沉默半天。宁宥藏在椅背后面,忽然也微微地笑了。
两个人什么都没说,就这么坐了半个小时,直到有人来找宁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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