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说。她一个女人家,这么多年无法插手新力集团的管理,现在却能一朝一夕把张立新逼走,背后定有高人。我估计那高人是她弟弟,一个行事低调、精明强干的亿万富翁。为了简家命根子一样的地皮,他可能会出手帮忙还债。”
“要是这样,我不是只能拿到连本带利的那些钱了吗?我要的不止这些。”
“如果出现这种情况,那很遗憾。但更令人头痛的可能是他们找到张立新接收借款的银行账户。那账户可能是张立新偷偷开设的,一天时间,可能还不够他转移那么多钱。如果被找到,账户被报警冻结,他们收回那些钱,就更有还钱的底气了。他们明天肯定找你查看借款合同,找到那家银行……”
“对,刚才张立新老婆已经打电话问我具体的,我说等我回来再给她看原件。”
“万一她报警,通过警方来查问,你就很难拒绝回答了。钱如果被追回,她立刻疏通关系把钱还了,你不是白折腾一场吗?”
“对,我明天也关手机闹失踪,让张立新把手脚做干净。除非他老婆通过关系一家一家银行找过去,现在银行比米店还多,让她找去。我不能白忙一场。我看中的东西一定要拿到手。宁总,果然还是你懂行,知根知底。我连夜赶回家,明天找你。”
“明天我老板还在,但只要我走得出,随叫随到。”宁恕结束通话后笑了,笑着伸了个大懒腰,无比舒坦。他与门外的壮汉聊了两句,这才回去。
可他很兴奋,一时不想回家,他想到堵车女孩不知还在不在酒吧。
“可能是张总做的手脚。你总有办法找到他吧?找到了好好说说,总有办法的。你们还有一起生的孩子呢。”车上,男邻居一边开车,一边给简敏敏开解。
“我……”简敏敏紧紧抱臂坐在后座,欲言又止,可现在她急于找人出主意,没办法,只得说出来,“我担心一件事。昨天张立新是去我家老二那儿密谈之后开始行动的,今天是我开除老二安插在新力集团的两个人后,债主才忽然上门,这太巧了,处处都有我家老二的影子。还有,前几天老二忽然跟我说放弃追讨本该属于他的新力集团。我就是不肯相信,他怎么可能放手到嘴的肥肉。要只是张立新对我下黑手,我已经很难应付了,万一张立新背后是老二呢?那么多年,他一直谋划着对付我,哪那么容易罢手呢?”
男邻居听得晕头转向:“老二是你谁?”
“我弟弟,家里排行老二。”
“要是这样,谁都没办法了。只有谁出难题,你找谁。既然你没办法,那只能找你家老二谈判。”男邻居本来就不愿多插手他们的家庭纠纷,听说是更深入的家庭纠纷,更是打了退堂鼓。
“不!看他能把我怎么办!”简敏敏几乎是声嘶力竭,可又中气不足。
“那倒是。不看僧面看佛面,你们妈还健在呢。”
“对,对。”简敏敏听到肯定,她愿意相信这肯定。她叹息着道:“远亲不如近邻啊,唉。”
男女邻居都不再吱声,车厢里只有简敏敏的叹息声。
无巧不成书,宁恕进酒吧后第一眼看见的是简宏图。他在简宏图肩上拍了一下。等简宏图回头,他看着简宏图那与简敏敏相似的轮廓,忍不住由衷地笑,笑得超越寻常人情的界限。简宏图虽然与宁恕随口寒暄,却被宁恕的笑搞得莫名其妙,甚至觉得有些毛骨悚然。幸好今天宁恕还有其他约会,他不用再勉强应付宁恕。
可在酒吧找美女,简直有脸盲症的嫌疑。一眼看过去,个个大眼、长睫毛、尖下巴,昏暗灯光下,简直分不清谁是谁。宁恕只得动用手机,无法来个让人惊喜的亮相。
很快,堵车女不知从哪个角落冒出来,远远地,就调皮地比画一个手势,姿势优美得像跳舞。宁恕惊讶,走过去欣喜地道:“你也是一中的?”
“是啊,真不好意思,看到名片才认出你。但我记得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哦。我姓程,比你低四届。我们一帮同学聚会,听我一说是你,都要求我发短信请你来,我心里可真没底,怕你认为我耍流氓,嘻嘻。幸好你真来了,要不然我太没面子。”
宁恕却忽然生出一丝心虚,可依然微笑道:“我以前是个很偏科的细细长长的书呆子,是不是?”
程笑得眼睛弯弯的,却不承认,很自然地一挽宁恕,指示宁恕往一个方向走:“咦?果然是加班开会。”
“怎么看出来的?在我公司周围布眼线了?”
“没有啊,应酬完了才过来的人都一身酒肉气,生人勿近。”
宁恕不禁仔细打量身边的程,又美,又开朗,又聪明,看样子还爱玩、能玩,简直像个精灵。这不正是他梦寐以求的女孩吗?而他也才留意到一股好闻的香味从程那儿散发过来,似乎程的一切都是他理想中的美。
刚刚从新力集团回来,还是志得意满的宁恕心里忽然生出中学时代常有的忐忑。一中与他经历的三家乡镇小学不同,一中多家境优越、又美又慧、多才多艺的女生。中学时代,那些女生是遥远的、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当她们仰着下巴从宁恕面前走过的时候,宁恕从不指望她们能看他一眼,唯有在各级物理、数学竞赛获奖时,她们才会看到他。毫无疑问,程当年在一中就是那样的女生。
可现在,程挽着他的手臂。而不远处,是一群当年他可望而不可即的女生。
程笑嘻嘻地指着一位直发美女道:“跟你澄清一件事,她就是红polo车的车主。那天,她不是故意堵你,但后来就是我故意了,想看看谁那么好意思写得出孔雀开屏一样的字条。”
宁恕替程挪椅子,等她坐下,他才就座。他将这几年工作以来学到的礼节发挥得淋漓尽致。
“那天下午我本来要用车,可事情实在紧急,来不及等你们下来。我那天下午先是打车,后来问客户抢了一辆车来用……”
程抢着问:“有没有把我们拉入黑名单?”
“怎么敢?幸会啊。”
“行,我把宁师兄的车牌号发给你们,以后随便堵,宁师兄大方。”
其他女生纷纷加料:“红灯前加塞行吗?”“喝酒后请宁师兄代驾行吗?”“今晚就喝酒啊,正好。”“噢,宁师兄还没喝,待会儿请宁师兄送我们回家,再把我们的车子一辆辆送回小区。”“师兄真是神一样的存在啊。”“如果没有师兄,世界将会怎样?”……
众人七嘴八舌,唯有“polo女”优雅地笑,没加入揶揄大军。
宁恕完全插不上话,他只需要在一边听着,听一帮几乎是一起长大的女生凑在一起飞快地将话题穿越、横穿、乱穿,什么都讲,旋风似的八卦。宁恕很快搞清楚,程可欣是富二代,“polo女”蔡凌霄是官二代;程可欣的爸爸开外贸公司,蔡凌霄的爸爸是市发改委的副手。果然如他从小所知的,一中的学生很多家境优裕。宁恕不显山不露水地留意上了蔡凌霄。
最终,女生们将账aa了,说什么都不让在场的唯一男生宁恕结账。宁恕眼看着大家在门口告别时,都很有默契地让他送程可欣回家,他完全身不由己。但他特意在转身前看了一眼蔡凌霄。
今天显然是他的幸运日,他看到蔡凌霄也看着他,眼睛里有内容。
宁恕上车,便打开微信寻找附近的人。屏幕一拉出名单,他粗粗一看,便将最接近的几个名字记下。但他还是问了一句:“哪个是你?”
“不说。”程可欣娇嗔地拒绝。
宁恕一笑,收回手机,启动车子。到了程可欣家小区,他再拿出手机,指着一个id道:“两地唯一重叠的id,这个是你。”
“理科生真讨厌,讨厌。”程可欣一边说“讨厌”,一边笑嘻嘻地下车走了。她几次三番地回头摆手,直到转弯。
宁恕耐心地等程可欣走不见了,才满脸挂着笑意回家去。等他到家,看到程可欣答应了他的加好友请求。
宁恕不由得想到初一刚开学没几天时,老师让大家填写特长表。他看到大家一项两项甚至整页地往上填特长,他却一个字都没写。组长来收时,他将纸片翻个面交给组长。组长拿到手就翻过来看,一看空白,就“咦”了一声,道:“奥数也行啊。航模呢?手工呢?”
宁恕摇头,嘴上倔强地道:“不突出,有什么好写的。”但心里不禁想,奥数是什么?航模究竟是什么样子?可他不敢问,怕被见多识广的同学笑话。到了一中他才发现,成绩好并不稀奇,最稀罕的是新生欢迎会上由学生组成的那个庞大乐队,羡慕得他眼睛都不敢眨。
全班只有他一个人没特长。但老师不同于组长,了解他来自小乡镇小学的老师单独找他谈话,替他做主,给他报名了奥数兴趣小组。
但宁恕充满希望地问老师:“我可以报乐队吗?”
“噢,行啊。你只要拿你学的乐器来,给辅导员老师演奏一下就可以。”
宁恕的小向往立刻嗤的一声灭了。他家哪有钱买乐器,尤其是那种亮闪闪的铜管乐器。他乖乖进了奥数兴趣小组。之后,他就靠着奥数竞赛什么的奖牌在同学面前偶尔露一下脸了。
当年,他是远远绕着音乐楼走的,想不到今天他被一群当年特长可以填上一整页的女孩围绕。
宁恕只觉得小区夜晚的空气无比香甜。
宁恕站在花荫下,给正在路上的阿才哥打电话:“阿才哥,你搞运输,人面广,能帮我查一个车主吗?”
阿才哥笑道:“只帮你查女的,不帮查男的。”
“红色polo车,你说是男是女?我把车牌号发给你。”
阿才哥笑着答应。
宁恕在花荫下长长地伸了个懒腰。上司今天的责备?早丢脑后去了。
简宏成试图将陈昕儿的事速战速决,又兼上海新总部有事等他处理,一大早他就赶去机场准备飞上海。才上车坐稳,司机就笑呵呵地说“简总恭喜”。简宏图奇道:“恭什么喜?”
司机被问傻了,扭头看老板,却见老板也是一脸无辜的样子。他眨巴几下眼睛,一时不知怎么回答。简宏成看着领悟过来:“噢,是陈昕儿跟你说的?”
“是啊,是啊。”
“到你为止,别再传播出去。以后你别载陈昕儿来公司,她想来,你替我拒绝,就说我吩咐的。”
司机听得莫名其妙,但闲事少管,他立刻答应。
简宏成却转开了脑子,他问司机:“陈昕儿还跟多少人说了这事?”
司机忙道:“我没看到……”
司机说到一半的时候,简宏成手机响了。他见是要紧来电,只得将陈昕儿这头的事暂时放下:“张立新还没出现?”
“是的。但另有事情很紧急,只好直接打简总电话。发生两件事,一是这边新力的简总昨天开除了两个人。据我观察,她可能误以为那两位是您放在新力的卧底。”
“啧啧,本末倒置。第二件事呢?”
“昨晚开始,有六辆专门运送土石方的渣土车堵在新力集团正门,另有几辆十几方的渣土车堵住其他几个边门,所有门现在都只够行人和自行车通过。我打听到,说是张总前两天突击问人借了九千万元的高利贷,现在债主听说新力改朝换代,慌了,逼这边的简总拿出态度。目前能了解到的只有这些。这边的简总还没上班。”
“报警没有?”
“可能没有,这边没见到警察。现在集团上下群龙无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