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且听我说。”韩镜和她四目相对,小姑娘惊怯的移开视线。
“我乃两世为人,前世于你是夫妻。”
“……”崔怡感觉自己听到了不得了的话,大脑在飞快运转,可让她说说自己在想什么,却好似什么都没想。
“前世我高中三甲,被你父亲招揽与门下,与你结为夫妻。当时你父亲官拜尚书,早已分府。后崇光帝驾崩,三皇子继承大统,改元明光,我乃明光九年七年的探花。后在你父亲以及我自身的钻营下,于明光二十三年成为大盛宰执,二十五年明光地驾崩,朝局混乱,我辅佐七皇子登基称帝,自此摄政天下二三十载。在我六十岁大寿那日,傀儡皇帝联合世家,将相府上下近四百口打入天牢,数日后满门抄斩。”
“你我夫妻四十载,我们育有三子两女。我知你左脚脚心有一颗红痣,左腰后有一枚桃花粉斑。我喜欢雨前龙井,你却最爱桂花茶。知你绣活精湛,最喜翠竹,曾经我的很多私服,衣摆和袖口处皆有你为我绣制的翠竹。知你喜欢甜品,却吃几口就腻,腻了也放不下。”
“相府覆灭时,我们的长孙已在刑部任职,而幼损刚满月,你最喜欢二房的小丫头欢欢,乳名儿是你取的,只因那小丫头相貌似我,性格却最为像你。”
他说的平和,好似真的老夫老妻闲话家常。
可不止为何,崔怡只觉得心脏疼的厉害,眼泪无论如何都止不住。
后腰的桃花印记,贴身伺候的丫头都知道,母亲也知道。
可脚心的红痣,知道的人却不多。
崔家上下和睦,且女子闺誉比性命还要重,若他所言是假,如何会知晓如此私密之事。
再联想前朝百官以及王府侯爵,唯独留下这三家,而崔家在朝中不到左右朝局的地步,也断不会让这位放在那里。
比崔家强势的家族没了,比崔家弱势的家族也没了,他为何独独留下崔家?
此时,崔怡算是明白了。
一张雪白的帕子递上来,眼前的清隽男子眸色伤感。
“擦擦吧,我都几十年没见你哭了。”
崔怡双手接过,擦拭着眼泪,“自从我相继纳了两个妾室,你再也没与我争吵过。”
拇指扫过她粉嫩的脸颊,指腹沾染了湿润。
“此生我母亲尚在,她告诫我不允纳妾,她还喜欢温柔美丽的儿媳妇,有她为你撑腰,你切莫再与我疏离了。”
崔怡不知该如何回答,“您是帝王,我……”
“我只要你。”韩镜回答的很坚定,“只要你,没有别人。”
“这个天下是母亲辅佐我打下来的,我没有靠着任何人,也没人能拿外物威胁到我。我与谢氏皇族不同,谢氏是靠着世家才问鼎天下,被世家掣肘亦莫可奈何,我不是。”
崔怡:“……”
此言倒是不差。
“笙笙,你可愿与我再续前缘?”韩镜柔声问道。
被一个陌生男子唤着最亲密的乳名,崔怡一张小脸飞满霞云,不知如何是好。
崔怡能说什么?
见她沉默,韩镜笑了。
“我娘告诉我,女子最佳的生育年龄在23岁到30岁,如今你年纪尚小,等你及笄后,我便着人来提亲,带到大秦皇城兴建完成,我们在举行婚礼。若你答应,此时我会和你父母商议,你只需在府内待嫁,等我来娶你。”
“为了你的身体着想,成亲后孩子我们晚些要,未免你心内不安,我先提前告知于你。”
他的目光真诚,带着让她心脏狂跳的期待。
崔怡站起身,遮住半张脸,声音局促道:“我要回去了,母亲还等着我呢。”
“好!”韩镜笑吟吟的点头。
在他温柔的目光中,崔怡磕磕绊绊的跑出前堂,在门口看到来回打转的堂哥。
“笙笙,你……”
“大哥,我先回去了。”崔怡没等他问,一路小跑消失在拐角处。
崔衍目瞪口呆。
这是怎么了?
“崔衍!”韩镜走出来。
“陛下……”崔衍忙上前见礼。
“告知你父亲与叔父,朕欲封崔怡为后,圣旨会在其及笄颁布。她年纪尚小,大婚或许会等到二十岁那年,待大秦京都建成,着你送亲。”
说罢,他带着亲卫离开了。
“陛下……”崔衍呆呆的看着韩镜离开的背影,久久回不过神。
等人离开很久,他这才撒腿去寻父亲和叔父。
原来如此。
难怪前朝文武百官皆被下狱,唯独崔家保存下来。
可是不应该啊,堂妹自小就没出过府门半步,陛下是如何得知的。
奇哉怪也。
芙蕖院,崔怡回来,便被母亲叫住。
“娘。”她柔声喊着。
见女儿眼睛红红的,二夫人急了,“笙笙,可是出什么事了?”
崔怡摇头,“娘……”
她明白,陛下说的话,不能让任何人知晓。
“娘,您可有过一种感觉,明明两人是初识,却好似上辈子便以了解一般。”
二夫人懵,“笙笙,你与陛下相识?”
“女儿至今从未踏出府门半步,陛下也是初次来我们崔府,如何相识。可见到陛下的第一眼,女儿却好似见过他一般,甚至有种对他很熟悉的感觉。娘,陛下想封我为后。”
二夫人:“……”
“女儿是愿意的。”崔怡靠在母亲怀中,“娘,女儿心疼。”
“可是哪里不舒服?”二夫人焦急的问道。
“不,不是。”崔怡摇头,“就是看到陛下,女儿觉得人生都圆满了,那种说不清的酸涩感和喜悦,让女儿止不住的想哭。”
事实并非如此,可她对韩镜的话是深信不疑的。
虽然她并不认识韩镜,至少在今日之前并不认识。
可阖府上下,无人知她最喜欢桂花茶,平日里她和雨前龙井比较多,房内的丫头只觉得她最爱的是龙井。
也无人知她最喜翠竹,平时的绣活多是些兰草青莲之类的。
她倒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只是自己平日里喜欢的,完全没必要大张旗鼓的告知别人。
若非前世便以相识,他如何知道这么多。
二夫人心里却百感交集。
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女儿居然能一飞冲天。
“二夫人,老爷和大老爷在前厅等候,请您过去议事。”门外,是她的贴身嬷嬷。
二夫人拍拍女儿的肩膀,“你且好生休息,娘去去就来。”
“是!娘慢走。”
来到前厅,除了两位老爷,大夫人也在这边,唯一的晚辈便是崔衍。
“婶娘。”崔衍向她见礼。
二夫人走到丈夫身边坐下。
“陛下临行前告知衍儿,要封笙笙为后。”大老爷表情看不出喜怒,“在笙笙及笄时会有天使来宣旨。大婚日或许会放在二十岁,须得等到大秦皇宫建成。”
二夫人微楞,“可笙笙今年还未满十四岁。”
这般年纪便定了亲事,虽说不妨碍什么,可二夫人已经开始舍不得了。
尤其大秦京都还是在北地,距离汉州路途遥远,日后想见女儿一面都万分艰难。
“还有六年时间,笙笙早晚都要嫁人的。”二老爷心内也不是滋味,“想来陛下是真心喜欢咱们笙笙,否则天下女子何止千万,我崔家还是前朝侯爵,断不会找到笙笙的。”
二夫人没说的是,陛下的喜欢,又能持续多久呢?
离得近了尚且能偶尔进宫看看女儿,如今这千里之遥,他们也爱莫能助。
崔衍倒是知道的不少,“父亲,叔父,不如等长安城建成,我们一家搬到北地去,天子脚下,总能最先得知笙笙的消息。”
“可是我们崔家的基业都在汉州,贸然离开,恐有不妥。”大老爷年纪大了,难免故土难离。
二老爷沉思良久,咬牙道:“大哥,不如咱们就分家吧,倒是我带着他们去长安城。”
老太爷和老夫人早几年便相继离世,按理说他们兄弟俩早该分家了。
之后碰到前朝覆灭,此时就此耽搁下来。
也是兄弟俩感情不错,大嫂也不是那等刻薄之人,方才没有闹出不愉快。
“小叔,你这是说的哪里话……”大夫人皱眉。
二老爷抱拳,“多谢大嫂这几年的照拂,只是分家也是早晚的事。大哥,弟弟我也不和您客气,家中的产业这些都属于长子,大哥只需多给我一些钱财便好,其他的东西我们都不带。”
大老爷沉默。
倒不是舍不得银子,而是舍不得兄弟。
真要分家,那便是一南一北,日后再见,实属不易。
崔衍知晓父亲的想法,笑道:“父亲,接下来几年,大秦会在天下各州府郡县设立学堂,天下学子凭自身能力,从私塾入县学再如府学,直至太学,而大小科举都需返回原籍。自古以来,京都乃天下政治、经济的汇聚之地,其繁华程度远非其他州府可比。如今我们早些过去,说不得能将取得长安户籍,日后总归是比呆在汉州要方便得多。且天子脚下,先生的授课水准也绝非州府能相提并论的,以后您的孙子也不用再千里迢迢返回汉州科考。”
儿子的话在理,想到孙子,大老爷不免心思浮动。
“您与二叔兄弟情深,若二叔带着婶娘去了北地,恐怕此生您与二叔都再难相见了。”
大老爷看向弟弟,“此时容我再想想。”
韩镜回到汉州的皇宫,和胡言商量了几日政事,趁着还有些时间,带上亲卫赶往北地。
年下二十八,韩镜方才抵达霸州。
“这么快?”见到儿子,秦鹿招呼人上前取暖。
韩镜来到母亲身边,靠在火炉旁,暖意很快蔓延全身。
“南楚那边只要打开关口,其他地方无需顾虑,有时还不等我们行动,那边已经开城纳降了。”他看着母亲从里边扒拉出一块红薯,也不嫌弃脏,拍掉表层的碳灰,撕掉表皮吃了起来,烫的他嘶嘶抽气。
“您媳妇马上十四岁了,两年后及笄,我就让人去把婚事定下来。”
秦鹿:“你小子,动作倒快,小姑娘长什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