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第一次,他在酒吧碰见那个人。
将擦好的威士忌冰球杯放在银质盘中,每一个盘子里可以放四个,一共有五个盘子,即鹿的左手边放三个,右手边放两个。
伸出手指,指腹点在杯底,一个一个划过刚刚擦好的杯子,嘴唇小幅度翕动,从“一”数到“二十”,即鹿脑子里那股攒动不已的焦虑才渐渐安定下来。
深夜的酒吧,充斥着各种各样的荷尔蒙气息,焦躁、律动、酒意,如同一个巨大的蒸笼,烘得人脑子都有些微微发热。
即鹿往后看了一眼,足尖勾过凳子,慢慢坐上去,游目四顾,环视酒吧里发生的一切。
从东青山出来,已经有半个月了,那里发生的一切都像是一场不堪回首的噩梦,即鹿每每闭上眼睛,眼前就会浮现出种种惨状。
他甚至无法在夜晚安稳入眠,好在,还是有地方招夜班侍应生的,譬如这间酒吧。
灯光缓缓流转,落到地板上,晃得眼睛生疼,即鹿轻轻闭眼,小幅度转动眼球以缓解干涩。
突然,耳边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是吗?那你想来试试吗……”
声线微哑,带着一点慵懒的酒意,喉间气音似乎在顽劣地淡笑。
即鹿猛地睁眼。
酒吧的角落,暧昧气氛愈演愈烈,年轻纤瘦的男孩端着酒,走向沙发侧面,自始至终都不曾参与玩乐的男人。
那边,人群悄然安静,而后爆发出若有若无的哄笑声,似乎在等着看这无畏大胆的男孩要如何挑逗整个夜晚最难以接近的男人。
“段医生。”
男孩温和地笑着,眸光流转,缓步走近,屈膝跪在段从祯的腿上,缓缓俯身,伸指勾了勾领子,“有人拽过你的听诊器吗?”
段从祯面不改色,笑容仍旧疏离,稍偏头,躲过男孩落下的吻。
“知道吗?”段从祯轻笑,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眼睛,“你太瘦了。你的膝盖硌得我有些痛。”
“那是因为您喝多了。”男孩没有知难而退,手指在他的衣服上若有若无地划过,“我知道一个解酒的好办法……”
“是吗?”段从祯偏头,淡淡地看着他,眉梢微抬,“恰巧,我也知道一个。”
……
掌心愈发刺痛,即鹿收回目光,回过神来松开手,掌心早被指尖刺得伤痕累累。
新伤叠旧伤。
眉峰微蹙,即鹿没有过多反应,盯着轻易就被拧出血的掌心看了一会,随手抽纸擦了擦,从口袋里摸出酒精棉片,打算去洗手间消个毒。
从座位上起身,余光瞥见那边两人已经打算离开,段从祯领着那个幸运又高明的男孩,手掌贴在他瘦弱的腰背上。
很是绅士又宣示主权的动作。
即鹿脚步一顿,驻足原地,遥遥望着往门口走的人。
或许是注意到这边过于炽烈的目光,段从祯动作微缓,而后回过头来,直直望向转角处。
如墨的眸子,深不见底,带着一如既往的敏锐和凛然。
四目相接,短暂的对视让即鹿骤然愣住,没有想到那人也会在这时候转头,下意识别过脸,抬步朝盥洗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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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洗手台前面,即鹿望着镜中稍显陌生的人,低头,把手上的伤口放在流水下面冲。
有些刺痛,但即鹿早就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