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别处罢了,分明是许多地方不准。皇帝一口气就憋在胸口:“这样的舆图,还挂在此处做甚!”画得这么大这么精致,原来竟是个不准的!
皇帝一怒,大臣们呼啦啦跪倒一片,半晌,才听有人低声道:“陛下,湖广一带的水道,或许——有较为准确的舆图。”
“在哪里?”皇帝疑惑地低头去看。
说话之人是李阁老。这内阁之中几位阁老,李阁老年纪最大,却是个不爱出头的。他家世薄,不过是因为先帝喜欢他稳重,这才一步步熬上来的。偏他与前些年出事的御史李檀同宗,故而李檀出事之后,李阁老就更不愿说话了。所谓万言万当,不如一默,每日只是听着别人说话,点头而已。
此时此刻,偏偏却是他说了这话,皇帝不免就有些不大相信。
“在同文馆。”李阁老仍旧慢悠悠地道,“臣知道同文馆自数年前就在测绘新舆图,说不定此刻湖广一带的舆图已然绘好,臣想,不如宣人来问一问。”
“宣什么!”皇帝迅速下了决定,“朕这就亲自过去瞧瞧。”这会儿宣人,等人来了,问出来当真绘好了新舆图,再去同文馆看,那已经就要耗到明天早晨了!
第71章
同文馆这大半夜的还真有人。皇帝遥遥看见里面的灯火,便问今夜值班守门的小吏:“何人在里头?”
这小吏六年前才到同文馆,未曾经历过先帝时同文馆的辉煌历史,当差数年见过最大的官儿不过四品,今夜见了皇帝和这许多阁老尚书们,回话的时候腿肚子都在转筋:“回,回皇上,是孟祭酒和孟编书、顾编书。”
从前能进同文馆的人,都还有个官衔,这些年冷落成这样,什么衔儿也没有了,大家就胡乱叫个编书,反正也都是来编书的。皇帝听得糊涂,孟祭酒老头儿他知道,这两个编书是谁?
“孟编书是孟祭酒之子孟节,顾编书是孟祭酒的女婿,大名仿佛是叫顾运则的。”这个小吏倒还答得上来。
“哦?”皇帝略微起了些兴致,“这父子翁婿的,大半夜在此处做什么?”
这爷儿仨今夜会在此处,完全是个巧合。
今年上元节如此盛大,白姨娘是非常想去看,私下里还是偷偷教唆了顾老太太几句,要孟素蓉今年带着全家人出去看灯。孟素蓉也不说不肯,到了这一日只说自己身子不好,让顾运则将儿女们统统送去孟家,由林氏带着出门。
这顾家的儿女都是孟家的外甥,林氏带着他们自然毫无异议,柳姨娘还算是孟家的旧仆,也跟着去了,可白姨娘算个什么呢?林氏不会搭理她,孟家又没姨娘招待她,纵然有千般不愿,也只能憋在家里生闷气了。
这就苦了顾运则,被顾老太太叫去絮叨了半日。他烦不胜烦,又对花灯没甚兴致,将儿女送去了孟家之后也不愿回家,孟老太爷问他,便随口说要去同文馆瞧瞧。岂知孟老太爷对编书一事是极看重的,闻言便说同去,这下连孟节也一起,三人就往同文馆来了。
皇帝悄没声走进去的时候,孟老太爷正在看新绘的舆图:“江南一带水道变化极多,这里,还有这里,是大不相同,竟走不得了。”
孟节接口道:“依县志所言,二十年前此地曾开挖河渠,只是施工不利,反倒将原本的水道淤死了,倘若重新清淤,能令水道再复可用,倒是一件好事。”
顾运则点头道:“舅兄说的是,我亲去看过,那水道原本还甚宽的,只是乡民无知,只知开渠灌溉自家田地,地方官又不知水利,致使河道淤塞,实在可惜。若能复用,至少从此处至此处,走水路便比陆路方便许多。”
皇帝听到说江南水道变化,便忍不住了:“江南一带新舆图可曾绘好?”
孟老太爷三人不防皇帝深夜到来,连忙跪倒。皇帝顾不上多说,过去一瞧,长长几案上铺着两张舆图,一新一旧,新舆图上江南一带水道绘出不少,不由大喜,转头看向顾运则道:“这些地方,你曾去过?”他可是方才听见顾运则说亲自去某处看过的。
顾运则心头砰砰乱跳,伏地道:“微臣曾在江南数地任职,这几处确是熟悉,才敢参与舆图测绘。”
“那你来说,倘若从湖广开官仓走水道运粮至四川,如何走方为上策?”
顾运则深吸口气,低着头站起来走到舆图边上,伸手指点起来:“……此数处乃是微臣熟知之地,除此之外,则微臣不敢妄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