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知眉见两人走开了,才松口气,拉着顾嫣然的手道:“真是抱歉,我原说周表哥年纪长了些不宜来的,我娘非要我们带他过来——”略顿了一顿,低声道,“是我家嫁到京城平南侯府的那个姑姑带回来的,说是平南侯的庶子。我娘听了就格外上心……”说到最后,脸不由得有些红了。
顾嫣然这才恍然大悟。秦太医的次女嫁在京城,嫁的是平南侯府周家庶出的三房老爷,仿佛是在京里做个什么闲散小官的。周三太太至今还没有生出儿子来,这位周表哥,想必就是承爵的二房所出了。秦知眉的母亲秦三太太什么都好,就是爱巴结权贵,虽说这位周表哥只是庶出的,可到底是平南侯的儿子,秦三太太定是着意要讨好,才强着儿女把人带过来的。只是平南侯的儿子,怎么会跟着庶出的三叔三婶跑到湖广来呢?
秦知眉脸上有些羞红,自己母亲是什么毛病她也清楚,只是任她和哥哥怎么劝,再劝不听的:“听我姑姑说,平南侯的嫡长子急病没了,周表哥——他单名一个鸿字——就跟了我姑父出京城来散心。听说姑父在京城的时候,很是喜欢表哥的,他们又至今还没儿子……”
顾嫣然点点头。庶出的叔叔没有儿子,跟庶出的侄儿特别亲近也是有的,只是怎么嫡长子没了,庶子倒出京来散心?
“既来了就让他们在那边说话就是了。”京城那样勋贵人家,高门大户的还不知有多少内情,别人家的家事哪里轮得到她们来操心呢,“走走走,人都到了,只等你来呢。”
秦知眉装作怕怕地缩缩肩膀:“不会是又等我来联句吧?”
“可不就是呢!”程芸早等得不耐烦,远远听见秦知眉的话,立刻接口,“快拿纸笔来,今儿谁联得少了就要罚的。”
祝家的女孩儿闻言忙在一边笑着接口:“还不许带出药名儿来。”秦家医药传家,秦知眉虽是女孩儿,肚里读的药书也比诗词多些,上回在程芸的生辰宴上赏梅联句,程芸说了个“落雪方知梅花白”,击鼓传花到秦知眉手里,不知她想什么,张口接了句“风急谁见何首乌”,把满园子的人笑了个前仰后合。
秦知眉性子好,并不生气,只笑道:“没见你们这样欺负人的,早晓得我就带点儿巴豆粉来给你们下在茶里。”
女孩儿们顿时哄笑起来,程芸笑道:“你敢!若今日我吃的茶味道不好,就去告你庸医害人。”
女孩儿们说说笑笑,喝茶吃点心,又叫人去剪了半开的桅子花来戴在头上相互端详,又拿出各人的手帕子香袋儿来评论手工,好不热闹。正在欢喜之时,猛听水渠对面一声惊叫,接着哗啦啦丁当当响成一片,顾嫣然愕然转头,只见设在对面摆放点心茶水的矮几掀翻了好几张,杯子盘子滚得到处都是,周鸿昂然站在中间,脚下左右两边地上各跌坐了一个男孩子。程芸一眼看过去,呼地站了起来:“范哥儿!”
狼狈地坐倒在地上的两个男孩儿,左边那个正是程芸的弟弟,程知府的嫡子程范;右边那个则是他的小“跟班”,程知府衙门里刘知事的儿子。看来,这是两个人对上周鸿一个,还是吃了亏。也难怪,程范九岁,刘家的儿子也才十岁,比周鸿小着四五岁,哪里打得过呢?
顾嫣然提起裙子赶紧往桥上跑,只是她才走了几步,就见程范噌地跳起来:“姨娘养的,还打起小爷来了!”手往靴筒里一摸,居然摸出把小刀子来,扑上去照着周鸿胸口就捅。那刀子虽不大,阳光下却是寒光闪闪,正经是开了刃的,瞧着还十分锋利。
园子里一片惊呼,女孩儿们哪里见过这个,有胆小的已经捂住了眼睛不敢看。顾嫣然吓得呼吸都屏住了,眼看程范的刀子都要捅到周鸿身上了,便见周鸿一侧身,也看不清他用了个什么手法,程范手里的刀子就到了他手中,程范却被他肩头一撞,踉跄着后退几步,在倒下的几案上一绊,扑通一声掉进了水渠。
“范哥儿!”程芸吓得心都要跳出来,也顾不得什么礼仪规矩,提起裙子就冲了过去。幸而那水渠深不过二尺,在旁边伺候的顾家下人立刻就跳下水去将程范扶了起来,其实站直了身子也不过就淹到胸口,只是跌下去时有些狼狈喝了几口水罢了,被人扶上岸还拿眼睛狠狠去瞪周鸿,可见并没伤着。
“快送程少爷去换换衣裳,熬碗浓姜汤喝了。”顾嫣然上下看看,见程范还是精神十足,这才放了心。不过毕竟是入秋了,水渠里的水凉,万一激出病来可是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