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一搐。
“朕已召了她入宫,你……现在有精神见么?”
我从他手里把药碗拿过来,搁在蜷着的膝上自己慢慢吹着,那一缕缕苦味带着药香沁入心底,漾出一片道不清的滋味。我要现在见她么?我该说些什么?
他面上的担忧愈发深了,沉吟了须臾,道:“明日吧,今晚让她住在宫里就是了。”
“嗯。”我点点头,“臣妾想再睡一睡。陛下……也早些休息。”
这是我醒来后说得第一句话。他方有一笑,指了指我仍搁在膝头的药碗:“先把药喝了。”
默不作声地举起碗一饮而尽,而后默不作声地躺下。看他始终坐在榻边,好像没有走的意思,便往里挪了一挪。他低声一笑,侧身躺下。
那封血书……如是让他见了会如何?就算是查了字迹……他还是会疑我吧?
他甚至怀疑过我用阿眉除异己。我在他眼里若已心狠至此,仿个字迹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陛下。”我轻轻开了口,与他面对着面,不过一乍远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他的一呼一吸,“因为臣妾从前害过人,您就再也信不过臣妾了,是不是?甚至觉得臣妾会给阿眉下毒?”
他眉心狠狠一搐,要握我的手却被我躲开。我转身平躺着,望着c黄栏的雕镂,声音冷若寒冰:“陛下,臣妾做不出那样的事。也许您不明白于作母亲的人而言,孩子有多么重要,但求您信臣妾这句话:臣妾这辈子不管做过怎样的狠事,也不会对阿眉下手。”
气氛凝滞着,只有他的气息犹不停的传来。我阖上眼睛,在黑暗中,伤心、委屈与恐惧同时袭来:“臣妾从前害人,或是因为有仇在先,或是因为她们欲害臣妾。回宫至今,臣妾没有害过人。”
尹氏与我无关,静妃动胎气……至少现在也还与我无关。
他一声长叹幽幽沉沉,俄而道:“朕知道不该那样疑你,但是……”
但他还是疑了。我心里说不出的滋味,想哭又想笑。良久,我背过身去:“臣妾要睡了。”
次日晨省结束的时候,怡然已等在明玉殿门口了。她的身孕已微显了身形,由宫娥搀扶着,仍不住地张望。见我过来,疾步迎了上来,眉目间尽是担忧:“姐姐出了什么事?”
我被她握着的手丝毫使不上回握的力气,低眉淡淡道:“没事。许是暑气重了些。我夏日里最是大病小病不断,你知道的。”
她不言,点了点头,扶着我一起进殿。
“血书那事……我找林晋查了。”我道。仔细看着她的神色,只见她眉心微微一蹙,却未有慌张,只凛然道:“是谁?”
我苦笑着摇一摇头:“不知道,宫正司没查出来。”
她眉头蹙得更加深了。
“宫里不该有宫正司查不出的笔迹。”沉默良久,她忽然道,有笃定也有忿然,“若连个笔迹都查不清楚,还要宫正司干什么?姐姐让林晋再查去,断不能如此放下此事。”
“算了。”我轻声喟叹,“宫里想害我的人多了,查出这个也还有下一个,不理她就是了。”
“姐姐?”她愕然望着我,滞了一会儿,探手摸了摸我的额头,“这是烧没退还是出了什么事?姐姐从前不是这样的……为了阿眉,怎么能不找到这人?”
我怔怔地看着她,她不知这两句话于我而言是怎样的重要;昨夜,于我而言又是如何的煎熬……
“姐姐?”她犹豫着碰了碰我的肩,“到底出了什么事?若不行……我帮姐姐去查就是了,这事小觑不得,那人在暗处姐姐在明处,指不定什么时候就闹出大事。”
我忽的忍不住地笑了出来,笑得她发懵,哭笑不得地看一看我,又说:“姐姐别吓我……这到底是怎么了?陛下昨晚突然召我入宫,我听说原因后就吓了一跳,如今见了姐姐又是这样……姐姐你有什么事要说出来啊……”
“没事。”我笑着摇头,心中的阴霾几乎一扫而空。她忐忑不已地望着我,眉头拧了又拧:“这是……着了魔了?”
“就当是吧。”我长长一呼,敛去两分笑意又道,“不过……我想不明白,若那血书交到了陛下跟前,一旦查了字迹——不管是谁,只要不是尹氏的,这里头谜团就大了,未必能凭这么个东西害我,她又图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