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言良久,俄而静静向她道:“是,陛下是知道的。昭媛娘娘觉得自己冤么?臣妾觉得娘娘您并不冤。一个做母亲的,能为了权力地位将亲生女儿转交旁人且还夺了别人的孩子,不论娘娘当时是否没想明白、不论娘娘事后是否追悔,娘娘您到底是错了。”
她的悔恨神色瞬间化为了嘲讽,一声冷笑出口,森然质问我:“婕妤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指责本宫、指责皇太后!婕妤还不是为了报仇行出了武瞾那般地事!”
“看来娘娘知道那事是臣妾自己的算计。”我笑看着她,刻意地绽出一缕明艳的笑,“但臣妾岂敢自比武瞾啊!若敢,也就没资格记恨皇太后了。臣妾确是栽赃给了皇太后,但——臣妾本就没有怀孕。”
她目中骤然间震惊与愤怒交加:“你就不怕我告诉陛下!”
我偏头大睁着双眼看着她:“娘娘您去好了,臣妾也很想知道娘娘您的话能不能比得过宫正司人证物证的分量;臣妾更加好奇,若现在娘娘您再多一条诬陷宫嫔的罪名,陛下会如何处置。”
她噎住,凝视我片刻,凄然笑道:“事已至此,也罢了……但本宫自问从未与宁婕妤结怨,宁婕妤如今非要逼死本宫,只因本宫是姜家人么?”
“不该么?”我轻然反问她,“皇太后变着法地想要臣妾死,不也就是因为臣妾是晏家人么?”
“不是。”她驳得干脆,我微有一怔,她又重复了一遍,“不是。高傲如姑母,才不会担心你这个晏家孤女有本事报复。”
我羽睫覆下,不予置评。
“你不信?”她伸手一指那棺椁,凛然道,“当着姑母的面我绝无虚言,她容不得你,是因为你害得祺裕远嫁!”
祺裕长公主?我听得不解而错愕。若说我得封,确是与她有些关系的,因为在她远嫁的事上,宏晅和皇太后起了争执,他借酒消愁喝得大醉,故此才有了那一晚……但若说是我害得她远嫁,彼时只是个御前尚仪的我,怎有这样的本事?
“姑母说你狐媚惑主可有错么?若不是你惑主,陛下怎可能宁可亲妹妹远嫁也要留你!”
我直听得一片茫然。
“姑母就祺裕长公主这么一个女儿,她舍不得祺裕远嫁番邦啊……”韵昭媛怅然叹息,一声冷笑,“她想着,你礼数周全,也到了嫁龄,封个公主嫁出去正合适,这是多常见的事情。呵……她却没想到,陛下竟就那样要了你,将长乐宫去传旨的人挡在了成舒殿外。”
她瞪着我,目光冰冷如刀:“她不肯祺裕受离乡之苦,陛下却宁可让祺裕嫁了也不愿让你去受这份苦……她怎能不恨!”
“长公主在靳倾过得很好。”我喃喃道,她断然厉喝:“出嫁的不是婕妤,婕妤当然能在此说轻巧话!”
我一阵沉默思索,抬起头回视于她:“娘娘,时至今日,娘娘还要自欺欺人么?”
她犹自怒视着我,刚要出言,我却先续道:“娘娘当真以为,祺裕长公主远嫁和亲,仅仅是因为陛下舍不得臣妾么?是,臣妾和陛下是自幼相识的,臣妾也自知这份情分不浅。可娘娘您也知道陛下是怎样的人,他为了大局,连姜家都能忍这么多年、连顺贵嫔的失子之痛都能按下不提……您当真觉得陛下会为了臣妾而如此么?”
“你够了!”她打断我,眼中的慌张让我知道,我确实打破了她最后的幻想。遂是短短一叹,不再多言。
那件事若真如她所说,宏晅有不舍自是不假,但我认为他顾及更多的,还是他的大局。他不会任由祺裕长公主留在大燕、留在皇太后手里,然后嫁给一个姜家想要结交的世家,继续巩固姜家权势。
皇太后要封我做公主让我远嫁,他便要了我,除却那两三分的不舍,如此更是为了明明白白地向皇太后表明了态度。无论有我没我,这个远嫁之人,只能是祺裕。
韵昭媛该是知道的,皇太后也该是知道的。可她们却仍是为了心底的那一点不甘,将所有的怨愤都发在了我身上。
正文 122
我反复回想着韵昭媛的这一番话。三年多了,我的心境变了很多。从刚开始的怨恨到后来的被迫接受,再到后来……觉得这样也不错。但我从来没有想过,那一晚的事情,也许另有隐情。
我要弄明白这件事,这个改变了我一生的隐情。
宏晅当年没有对我说,现在和以后大约也不会主动去说,我亦不能问他,可我总得问问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