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妤垂眸覆下那止不住的戏谑笑意:“陛下一直很给夫人面子。”
却从来不会给她面子。
皇帝觉得自己今天是彻头彻尾的多说多错,每一句话都是好意,却都在触她的痛处。
他想再解释下去,最终却只是张了张口,什么也没再说出来。他已不敢再轻易跟她说什么,两人间的隔阂太深,他说什么在她听来都是错,就如同从前她做什么在他看来都是不对。
苏妤终于从成舒殿告退了,出了殿便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如蒙大赦的感觉。折枝上前扶住她,犹疑不定地看了看她:“娘娘,您……没事吧?”
“没事。”她瞥了眼旁的御前宫人,衔笑摇了摇头。
回到霁颜宫,她才把方才的种种皆同折枝说了。折枝听得合不上嘴,这堪称是她这几年里听说的最离奇的事情。讶然半天,她才愣愣地问苏妤:“陛下他……到底什么意思?”
“我怎么知道他什么意思?”苏妤翻了翻眼睛,“反正没好心。大抵是父亲在朝上又做了什么吧,我也懒得去问。他如是觉得我能劝住父亲什么便错了,还不如早不接这招,免得到时候办不到,又是怪到我头上来。”
她倚在榻上阖上眼睛。如今的苏家……还能在朝上做些什么呢?官居要职的几个人都已被他收拾得差不多了,这次再要做什么,估计就要被收拾得干干净净了吧……她想着长长一叹,细细思量着皇帝方才的一言一语,又是忍不住地一声冷笑。
要给章悦夫人面子。是啊,叶家那样一直顺着他心思办事的,他当然要给他们面子。不像她,家族和他的一争,她已然输了,在他面前,她本就只有等着替家族背罪的份儿,还有什么面子可言?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豆小六扔的手榴弹!
谢谢“粉红色的……”扔的地雷!
注释:
【关于“胡坐”与“正坐”】椅子神马的都是唐朝以后从西域传来的。在此之前,汉族人的标准坐姿就是文中常提到的“正坐”,即跪坐。坐在胡c黄上的“胡坐”就是我们现在常用的坐椅子上、腿垂在下面,在那个时候……是被认为不雅的。
☆、余恨
子时,料理完事情的贺兰子珩回到寝殿。视线落在c黄头小几的一只瓷瓶上,蹙了蹙眉头,拿起来细一看登时窜了火。叫来宫人,冷然问道:“苏贵嫔的药?怎么没给她?”
那宫娥滞了一瞬,看了一看皇帝手上的东西蓦地跪下,支支吾吾道:“陛下恕罪。今日……医女要给贵嫔娘娘上药来着,娘娘说先去谢恩便走了……药就留在了这里。”
所幸是留在了这里,若是被收走了,他就不会知道这事了。想了一想,他鼓起了很大勇气才吩咐说:“去霁颜宫。”
……霁颜宫?殿中的一众宫人都是一愕。从皇帝登基那天起,他就没踏足过霁颜宫。亦没有其他嫔妃在那里随居,只苏贵嫔一人住在那儿,空顶个一宫主位的贵嫔名号。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霁颜宫去了,在宫门口,皇帝下了步辇,抬手就制止了刚要朗声通传的徐幽。徐幽的声音咽了回去,默不作声地随着皇帝进去。
整座霁颜宫都安安静静,比任何一处宫室都要安静太多太多。一路往贞信殿去,他甚至没有见到宫人,直到踏入了贞信殿前的院门,才见一个宫娥出来,愣了一愣忙不迭地行大礼下拜:“陛下圣安。”
是折枝。
他停下脚步,低头看着眼前的宫女,道了一声:“可。”
折枝却没有起来的意思,跪伏在地微微发着抖,轻轻道:“陛下……贵嫔娘娘已经……已经睡了……”
她跪得很是地方,正好拦在殿门中间,明摆着是不让他进去的意思。
他淡瞧了折枝一眼:“知道了,朕进去看看。”
话已说到了这个份儿上,任谁也能明白他是什么意思——让折枝躲开。折枝也知道再不能装作听不懂,咬了咬唇,一叩首道:“陛下恕罪。贵嫔娘娘久未面圣了,今日如有失礼的地方……求陛下别怪罪。”
折枝竭力平静地说着,心知自己这话无异于找死。每每皇帝恼了苏妤的时候,她多多少少要受到牵连,很多时候甚至罚她比罚苏妤还要狠。原因很简单,再怎么说苏妤也是个贵嫔、又和霍老将军沾着亲,皇帝就算再不待见她苏家,也要顾及霍将军的面子。折枝就不同了,一个宫女,正好拿来替她担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