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萁怎也没料到施老娘做出这等安排,道:“父母在,无私财,纵香坊是我操持的,还是家中产业,哪里能这般分派。嬢嬢要给我嫁妆,我不惭也收着,却不好得七成,连着剩下的三成也由我调配。”
施老娘轻啐一声:“放屁,放你爹娘手中,你还让不让你爹娘安睡?你爹娘浑不顶事的。你懂什么?”她一咬牙,托底道,“上门婿岂有好招的?贫家招上门婿,不是残就是缺,富家招上门婿,不定就是中山狼,届时家底都姓了别家。女生外向,你四娘还小,焉知以后的光景,我不得防着那臭丫头胳膊肘外拐去?万一她生了偏歪心,尽与枕边人,你爹娘一个直一个弱,可能护得施家?”
“你阿姊心是善的,做事也只你娘略强些,能将她自己的日子过得和满,便是她的造化,叫她如你这般扛事,那是为难她。”
“豆娘……一来还小,二来……二来啊,我看她的性子,坏也不至于,只满心眼里都是自己,别人有她没有,她心中就要生出怨气,自己不去扒拉只知贪着手要,不给她又委屈。眼皮子浅,只图眼前的好。叫她担这事,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哪还落得好在家中,非得尽拿了去,还怨我这老婆子偏心。”
阿萁道:“那不至于,豆娘虽有些不足,好好教导未必不能改过来,并非寡情薄义之人。”
施老娘大不以为然,没好声气道:“她是要捏大头,不愿拿小头,哪有这等好事。”
阿萁笑道:“还小呢,我托沈婶婶寻个老嬷嬷,请家来好好教教豆娘。”
施老娘摇摇头:“这人有共患难不能同享福的,有同享福不能共患难的,哪求得个个一条心啊?你打眼看看村里头,有几家是齐心的?总是少数。”
阿萁索性敞开明说:“嬢嬢既定了主意让四妹招婿,又让我带走香坊的七成,那阿姊和阿豆呢?”
施老娘不愿多说,推道:“你是姊妹又不是爹娘,哪轮得你来操心,你还不如做件衣裳,不指望你绣嫁衣,贴身的衣裳鞋袜总要做身给大郎?”
阿萁趋到施老娘前头撒娇:“啊呀,嬢嬢一并安排好,您老也说阿爹阿娘没主意。”
施老娘还要推:“你阿姊婚定,当初拟的草帖子,名姓、聘礼、嫁妆都写得一清二楚的,还能变卦去?”
阿萁讨好笑道:“今时不同往日,起初拟的草帖子陪个百贯嫁妆都是多的,眼下再拿出百贯嫁女,岂不是失了我的脸面?”
施老娘竖起眉,骂道:“放屁,这里头哪里有你的事,还失你的脸面?”哼了一声道,“拟好的再不好改的,明面上的嫁妆仍旧老样,私下补贴些银钱给阿叶,说到底什么都不如真金白银好使。”
阿萁小人之心作崇,小声道:“这,没过明路,要是阿姊婚事上有个不好,是不是不好分算啊?”
施老娘气得拿起阿萁的手,狠狠地敲了几记她的掌心,痛得阿萁直吸气。施老娘还骂道:“打死你这个没好话的,哪有盼着这些不好的?你也不说点好的来,和和睦睦、长长久久?”
阿萁吹着掌心,偷抬眼笑道:“我这不是先小人后君子嘛。”
施老娘道:“那便再补张帖子,你要是还嫌寒酸,你自添妆去。”抚抚胸口,唉声叹气,“造孽才修下这你个孽障,被你带得偏歪了。”
阿萁忙替施老娘抚着心口,哄道:“是是是,都是孙女儿的错,啊呀,真是该死,怎就摊上我了这等祸头子,该罚该罚。那不如豆娘那也先拟个章程出来?”
施老娘似笑非笑,讥讽孙女:“你看你,有时精似鬼,憨时倒似你爹,你妹妹最好光鲜,私下贴她银钱,看不见显不出,如何挣脸面?”
阿萁嘿嘿笑两声,道:“无妨无妨,明着也给脸面,私下也补贴好处。”
施老娘这回连头也疼了,连声唉哟,赶人道:“你快快些出去,跟你说话寿都少几载。”高声冲门外唤道,“五儿,五儿,将萁丫头打将出去。”
五儿牛似得顶过门板,蹬蹬进来,搭着脸,扁着嘴,连连摇手:“打不得打不得,我手重,打坏可不得了。”
阿萁笑着向施老娘一福:“好好招来一顿打,孙女儿先告退。五儿陪嬢嬢说话。”
五儿傻笑两声:“我不说话,我给老太太捶腿。”
施老娘笑眯了眼:“好好好,正好我腿酸,五儿可要轻着点,我老胳膊腿,可经不得你重捶。”
五儿郑重点头,又反省道:“我捶重了,老太太罚我不吃饭。”
“唉哟,你捶重了,老太太就没了,可罚不了你了。”施老娘打趣道。
五儿大惊,一抽鼻子,差点掉下泪:“五儿再不敢的,老太太别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