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坊外墙已经垒好,设里外二道门,大门进来左右两边一溜屋宅,一边可养牛马,一边可住奴仆,二道门进来便是一片平坦方正的晒香场,拿青砖铺地,不养一花一草,只四角挖了大坑埋了大水缸,以防走水,前后左右一圈屋子,左右两侧的屋子被打通,以便制香,前后两排屋子则堆放香料、成香,又留前后两间屋给护院看守轮值用。
这前一进阿萁大为满意,她又急于开工,只要坚实耐用便好,后一进自家住的也仿着前头布局便是。
谢山老人却不赞同,道:“既是自家居,怎能这般不讲究?马虎不得。工时宜工,居时宜居,方是两全其美。”
阿萁不忍佛他美意,小心道:“可是老先生,我欠了寺中好些线香,再不开工怕要雪上加霜。”
谢山老人摸摸长须,笑道:“无妨无妨,来来来,依老夫之见,前后进间再加一道高深厚墙,中夹花一半屋之宽的夹道,前后进之间改院门成过廊。”又冲阿萁眨眨眼,“这夹道不加顶可种花木,加了顶还能掏一密室,还能藏些私物,哈哈哈……”
阿萁脸都快僵了,道:“老先生,我家平头百姓,哪有私物可以藏的。”
谢山老人大不赞同,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怎能不多加打算,你急于开工,又不急于入住宅,先将二道墙高垒,隔绝耳目,后两进住处依着老夫的图纸,慢慢修建嘛。你看看你家的地,依山傍水,既能借山之势,还能引山中水,要不是前头占了一个香坊,倒是好一处别院,可惜可惜……”
江石拿起图纸,哭笑不得,道:“老先生,这块山地还不是施家的,你怎也圈了进去。”
谢山老人看着阿萁,诱哄道:“小娘子啊,这山地地贱,不如买到半山腰如何啊?”
阿萁一口水喷了出来,咳嗽不止道:“这这……我们家也住宅不了这些屋子啊。”
谢山老人笑呵呵道:“小女子之言,你家将来开枝散叶,屋宅自是多多益善。”
阿萁笑道:“虽是计应长远,只眼前还看顾不上。”
江石略一思量,与阿萁道:“我倒觉得老先生所虑并无道理,你将前一进屋宅充作香坊,虽便利,却也有隐患,萁娘,防人之心不可无,先小人后君子。你一家几是妇孺,前一进屋宅这么多人,万一起了坏心,防不胜防。”
阿萁被这么一说,悚然而惊,道:“江阿兄说得是。”
谢山老人乐呵呵道:“就是就是,不过多买些地,多废些银钱,小娘子如今富裕,也不差这些不是,过几日墙上泥干,你自在那制香,后一进我先叫人拿高墙封死。”
阿萁谢过,回去与施老娘说了,施老娘连连点头,道:“很是有理。”祖孙二人又请了里正一道,将后山小半山的地都买了下来,由着谢山老人随性而为。
又等得几日,阿萁摸摸屋墙,里头掺得米浆麻草干透,又硬又坚实,前后进的过道果然被谢山老人给封,后头还叮叮当当砸石砌墙的。
施家的屋子盖了一半,施老娘想了想,还是办了上梁宴,顺道当作香坊开业,沈家还送了一块牌匾来,上书施家香坊。施老娘只勉强认得自家的这个施,却仰着头,看得津津有味,擦擦眼,暗自得意:谁能想施家有这等的造化。
阿萁却是无暇欣赏,揪了阿叶、陈氏过来,将一应香材器具铺陈开来,她留了个心眼,另辟一间屋子称量香材,混一块挑到另一间屋子里和香泥。又问村里人收香签,里正大喜,劈竹签子大家都会,又是一样进益。
阿萁笑与里正道:“香签看着不打紧,我想着既是供在佛前的,毛毛刺刺的总不大好,我想请里正家的婶婶伯娘帮着监量,太细太粗太潮的不要,太毛糙的也不要。”
这是轻省的活计,里正笑着替儿媳应下。
风风火火地赶着开工,一屋子都不是熟手,第一日制的香磕磕绊绊,很是寒碜,令人不忍直视。众妇人搓了一支香,一窝蜂过来问阿萁得不得用,十个里八个被打了回去。剩下两个以为自己已经出了师,快手快脚搓出几晒板的香,切得倒齐整,只是瘦得肿的上粗下细,下细上粗,摆在一处实是不堪入目。
阿萁问是哪个搓的?两个香工倒不推诿,只是,再细问,她们自己也识不得哪板是自己制的香。阿萁实忙不过来,强拉着阿叶过来。
这下好,阿叶是个做细活的,好计较个边角细寸,依她的眼光,没一支香能过关的。阿萁跳脚,道:“阿姊,不必像绣花这般细致。”
阿叶吸口气,郑重点了点头,只是这脾性哪里是一时能改得过来的,阿叶查看时拧着秀眉,满脸为难,她心里觉得这香制得不好,又知以萁娘的标准大许能过关,可是,看一眼就多一眼的毛病,再看一眼又多一眼的错处,阿叶难受差点没把帕子绞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