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付?”施老娘上下打量他,一拍大腿,唉喲一声,问道,“你家可是桃溪的?”
付忱点了点头。
江石帮着付家理了后事,施老娘如何不知,忙搬凳子,将付忱扶起来坐好,又倒滚水来,道,“对不住小郎君,这些时日听说有强人出没,这山野小村的,又鲜少有生人上门,乍见小郎君,便犯了疑心,倒是慢待了小郎君,千万往心里去。”
付忱摇摇头:“大娘疑我是贼,还搭手相救,况且,我这模样不是贼也胜似贼。”
施老娘听了这话,拿眼相他一相,知他必定遭了什么事,不好戳人心肺,道:“村里人热心肠,要不是这几日多流言,没有一家不管人的。不过,小郎君来得不凑巧。”
“不凑巧?”付忱呆问。
施老娘道:“江石出远门了,还未回呢,几时回也没个准,他爹娘倒在家中。”
付忱又呆了呆,苦意从眉梢延开,苦笑道:“竟不在家中,我……我……本想着见他一面……谁知……”也不知他想到什么伤心处,越想越伤心,竟埋头痛哭出声。
施老娘一愣,想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缘未到伤心处。心里又纳闷,那付家不是富贵人家吗?虽没了当家人,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才多少时日,怎就落到这田地。
施老娘安慰道:“莫要伤心,我支使我孙女儿递信给江石家,你再坐坐,稍等江大和他媳妇接了你家去。”
付忱悲笑起来,惨声道:“大娘有所不知,我跟江石相熟,与他家却是非亲非故,我是不祥之人,怎好去江家拖累人家的安生好日。”
施老娘按捺不住:“小郎君何至于到了这光景?”
付忱惨然道:“我娘亲被我祖父祖母逼死,家中铺面砸在手中,无人敢接,被各亲眷掌柜刮骗了去,我祖父知道自己受了蒙骗,活活气死,我祖母伤心受惊,也跟着去了。家败光,人死绝,只剩我一个孤魂野鬼,死也不敢死,活也不敢活。大娘救错了我。”
施老娘不曾想短短时日付家出了这么些事,看他有如一捧死灰,将脸一板,道:“付小郎,你我也算有缘,先头我孙女儿跟江石卖汤,蒙你出手,买了汤去,后头江石又结识你爹,江石是我孙女婿,我这个脏婆子也算得你长辈,倚老卖老,说你一句:你这冷灰死火的,家中没了的亲人,纵是死了也不安心,你那些亲眷丧良心,你就甘心由着他们人模人样?别人将你踩到底,你就不知道还手的?”
付忱愣了愣,戚声道:“左右死光断绝了,等着阴司断是非罢。”
施老娘道:“胡说,你才丁点大,比我这快死的都不如。想想你死去的爹,死去的娘,可愿你这不死不活的模样?”
付忱苦笑摇头道:“我该是什么模样?”
施老娘道:“你来村中可见到村口那老樟树了没?百年了。你要好生活着,遮得烈阳,挡得风雪,捱得雨雪。你一个人,连棵树都不如?”
付忱听了这话,像是挨了一记,忽得起身推门冲进秋雨中,头也不回地跑了。
第129章 一去一归
付忱这一跑,险没把施老娘吓出三魂六魄来,她言话虽然酸刻了点,自认也没甚大错,这后生怎就跑了出去。这……这……身上衣裳又单,又染了风寒,这一跑,别个出了事,啊呀,她老婆子怎么跟江石交待?
施老娘想追,外头风骤雨,白蒙蒙一片,看都看不清,哪里还得见付忱的身影,皆之她年老腿僵,也惜命,哪里敢去外头找寻。只好,在灶间来来回回打转,又暗骂叶娘这死丫头误事,去了这般久也不见回来。
阿叶也是有苦难言,一身狼狈。村道被雨一冲,又湿又滑,阿叶心焦之下,狠摔了一跤,脚踝扭了一下,痛得她直掉眼泪。雨大阻路,脚又伤了,家中进的还不知是强人还是落难人,阿叶忧怕不已,强忍着脚伤一步一拐挨到江家。
到了江家,偏江大不在家中,江泯去邻村读书,入秋后他自行翻山或搭同村打鱼的小船去学堂,不过,三家村沿水而居,常有小童溺水丧命之事。江大看雨大,又亲去邻村接江泯。
江娘子听到敲门声,还当是江大回来,不曾想却是满身泥水、狼狈不堪的阿叶。阿叶见着江娘子,又是哭又是笑又是急,断断续续将事说了。
江娘子暗道:却是不凑巧,偏夫郎去接小郎了。不过,她极为立断,与阿叶道:“不管是不是我家客,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与你一道去,顺道请了里正同去。”
阿叶一味点头,又拖着脚慌慌张张的往家赶,江娘子虽见阿叶伤了脚,到底不敢耽搁,取了雨具,想想又藏了一把尖刀在腰迹,与阿叶敲开里正家的门。里正大惊,三家村十来年没听过有强人出没,又听阿叶虽那强人晕倒了,便疑施家大惊小怪,只事关人命,不敢大意,叫了大儿小儿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