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娘子扶着侍女的手,过来送鲜果与他们吃,看他们仨个凑在一堆,三张稚嫩的脸,犹如枝头青果,青青涩涩,却又莫名可爱,心下不由欢喜。
阿萁眼尖,忙抱着鳐鳐站起身:“沈娘子。”
沈娘子接过鳐鳐,让她自家站好,嗔道:“别看她生得瘦小,抱着却大为累人。”她端详了番女儿,将她头上插着一支鲜花正好,问道,“鳐鳐,一早歪缠着你施阿姊,可有老实听话?”
鳐鳐眨眨眼,道:“我最听话了。”鲜红的小嘴一张,告状道,“阿兄不听话,话多,吵着呢。”
沈娘子如何不知自己儿子的德性,哭笑不得地对阿萁道:“萁娘你懒怠应付他,休理他便是,从小到大就不得闲,手脚不得闲,嘴皮子得空就在那一长串一长串得说话,能念得你偏头疼。东拉西扯,漫天无迹的,全没一个字是可信的。”
沈越翎笑道:“我说的真心实意,娘亲和阿爹不信,怨怪谁?”
阿萁则笑道:“我倒喜爱和阿弟说话,江阿兄私底话也多,还是个得理不饶人的,只把你堵得应不出声来。”
沈越翎期盼道:“我一见江阿兄,便知是我辈中人,等江阿兄了了付家事,我定要留他在家中,胝足夜谈。”
“有你什么事?”沈娘子横了他一眼,又叹道,“早知就留你在你叔父那一年半载,也好得个耳根清净。”
沈越翎半点不在意自己亲娘的嫌弃,反道:“我倒是愿意久留的,只阿爹和娘亲不许。”
沈娘子笑道:“哪里是我和你爹不许,是你家先生怕你误了功课,歪了性子。他道:你这脾性本就有些歪斜,与你叔父日夜相处,怕整个偏歪了,届时,成了一株歪脖子树,坠了他的名声。”
沈越翎唉声叹气:“罢罢,我知我是拣来的,不过,不妨事,等我几时寻到施叔父,告上一状,哼。”他一扬脖子,甩开扇子,摇了几摇,正大摇大摆要走,溜了阿萁一眼,又将脚抬了回来。
沈娘子轻斥:“少扯你施叔父的大旗。”
沈越翎乖乖噤声。阿萁心念一动,浮想联翩:异姓交结,竟让人一生惦念,何等难求,也不枉来世来一遭。
沈娘子不愿多提及故人,徒惹思念,与阿萁道:“阿息是个登鼻子上脸的,该回时,定要开口。”
阿萁扭头看沈越翎委屈巴巴地坐在那,大为不惹。又想起线香的事,她原本想着自己将经枝末节都想得仔细明白了,再来开口,睡一夜后,又想着多思不如立行,空想无益。
“娘子,我有一事想请教娘子。”阿萁上前道。
沈娘子一愣,笑道:“你只管问。”
阿萁道:“我想问问桃溪有多少寺庙、道观?”
沈娘子摇头:“你这倒问住了我,我只知知名的寺庙有千桃寺,观有清风观,次之又有白雁寺,南河庙…周遭山中村落福地间不知亦有寺、观,许去县衙查册子才能知晓,想来,一二十处总是有的。”
阿萁在心中盘算一番,果然大有可为,道:“娘子等我一等,我拿一样事物给娘子看看。”
第112章 破囊之锥
清香袅袅直上青天,以天地为炉,无需香灰铺底,随手一点,插于泥中,擎于手中,自有其中虔诚。
阿萁轻舔了下唇,她长于农家田野,幼小时赤脚踩在泥中,采春菜,捕溪鱼,摸螺抓虫。她天生得贼胆,胆大之人,有无知而勇的,可阿萁不是,她知己不足而大胆。怯弱不语,只会如田中野草一株,春时生,秋时死,但她不服不愿,既扎根泥中,凭何人自甘认命,一场霜雪随之枯萎。
她郑重地收起笑颜,小心地措词,另求自己不添不减,不夸不卑:“我无意山中遇到一个道长,他因无有香炉点香悻悻作罢,回去后,我便想:若有一种香随手可用,不是简便的很?如我嬢嬢,她是从来不懂香事的,不过因着信菩萨,初一十五才胡乱点上一炉香,摆摆祭果糕点。要是用线香,抽出几根,引火点就,余的再不用多废心的;再一个,若是在庙中,贫家信徒又有几个擅香事?再者佛前心诚者多,想供香的也多,你点一炉,我也点上一炉,再大的供桌也摆不了那些许的香炉,换作线香,做一个香槽,不知能插多少支香,香烬拔去香梗,清出空地,又可以再插新香……”
沈越翎的双眸兴味盎然,亮如星辰,他道:“阿娘,阿姊这香大有可为,不如交由我去办?我与千桃寺的玉持熟得很,千桃寺一供香,不出一月,定会风靡整个桃溪。”他抚掌赞叹,“阿姊,你少说也能发个百万财。”
阿萁得他夸赞,正窃喜,却见沈娘子神色凝重,忐忑问道:“娘子?可有不妥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