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娘子也不慌急,缓声笑道:“不瞒婶娘,大郎好似心里有成算,半点也没见他焦急,只说:天下没有独占的买卖,我做得,你做得,他做得,只让家中照旧开门收菌,也不涨价,坏烂的一样要挑拣了出去。”
施老娘抽抽眼皮,心道:你家大郎不慌急,我看你也半点不慌急,倒是我这虾头兵没着没落慌了手脚。也罢,一碗稠粥,你家吃干我吃汤,只盼这饭碗端得牢。只在心里将牛牯村抢买卖的那家骂个狗血淋头。
阿萁在后屋一边捧着香谱一边看着炉火,也替江石担心,幸好今日还收得一些稠膏蕈,能煨出十几罐汤。江石得知这事后,只叮嘱不要乱了阵脚,一早上不见人影,也不知去忙什么。
晌午过后,江石还没回来,倒是江叶青领着青娘子来江家,却原来这桩官司要落到青娘子身上。
江叶青期期艾艾,替臊得抬不起头的青娘子将事细细说:这抢买卖的,也不是什么外人,却是青娘子的亲二叔。
自青娘子与江石合伙做了买卖,原先也只当为自己添一星半点的进益,偶尔瞒着公婆买些零嘴、买几样脂粉,自己手里有银钱,底气足,也不怕公婆念叨她败家。谁知,江石竟是个奇才,几个村的菌蕈收买贩卖,一日所得合一块竟能分得小一两银,连着江叶青都有些眼红。
青娘子是个贪图鲜好的,她娘家厚道,想着江家富裕,几箱笼的嫁妆未免简薄,怕被公婆轻看,在夫家立足不稳,因此私下给了二三十两的压箱底钱。本以为江家是个福窝,嫁后方知江家是个亮堂堂、光鲜鲜的乞丐坑,吃点好的用点好的,都要自家掏银钱,直掏得青娘子心里生疼,偶尔回娘家或娘家来人,青娘子哪里会给夫家兜面子,少不得抱怨哭诉。
与江石一拍即合做买卖后,压箱底钱摇身一变成了母钱,日日生得一串小钱,青娘子真是身心舒爽,成日脸上带笑,恰家中送来一篮子春菜。两厢问好,青娘子便将这事告诉了娘家。
何家也是个嘴上没把门,见女儿在夫家越发过得好了,还做起了买卖,回去乐陶陶地夸了口,牛牯村村人纷纷惊叹,惊羡不已。
何家挣了脸面,何二叔却气红了眼。侄女生得美貌,许给邻村的富户,还以为攀上一根富贵枝,谁知竟是一只铁公鸡,别说占点好处过来,不便姓江的讨去便宜都已经是阿弥佗佛。现下侄女做买卖,宁可跟外人合伙,也不愿提携他们这些亲戚,真是凉人心肠。自己兄弟家也是蠢的,女儿一点不帮扶自家,还乐得眉开眼笑,真是连个气性也无。
何二叔气得咬牙切齿,一不做二不休,不过倒买倒卖的活计,有甚个稀奇,自家也做得。
何二婶倒有些顾忌,牛牯村帮着收菌蕈的是他们村有名的泼皮,父亡母去,一向无法无天,生得又高壮,一言不和就要提拳打人。
偏何二叔也是个无赖,呸了一声,道:“怕甚,我拳头不比他硬,他却也怕一拳将我打死。我一没辱他家祖坟,二没占他房屋,这菌子山里的野物,只他收得,我收不得?”
何二婶一想也是,又道:“就怕跟兄嫂家里交恶,骨肉呢。”
何二叔恨声道:“屁个骨肉,只有骨头硌心窝,没见有肉饱肚腹。早就分家别过,还不许我做买卖的?”
何二叔张开门叫收菌蕈,一样六文钱一斤,他夫妻二人为了争抢,夸口大方人,不像牛泼皮,又挑又拣的,农人讨口饭吃不易,哪禁得这些折腾,他家就没这些臭讲究。
牛牯村村人一问,何家收菌真个不挑,采了菌蕈后纷纷卖与了何家。牛泼皮那边顿时门可罗雀,十成人倒去了六成,只剩得四成有些见识,依旧卖给牛泼皮。
牛泼皮大怒,他帮着江石收菌蕈,每十斤能分得五个铜钿,何二家抢了他口食不说,还害他在江石面前失了脸面,当下纠结了一帮闲汉要去何二家闹事。何二为着银钱红了眼,往地上一躺,耍起无赖来,与牛泼皮道:“有本事你便打死了我,我一口棺材埋了,我妻我儿没了当家人,你须拿钱养。”
牛泼皮没想到村中何二竟比他还无赖,奇道:“头次见有人争着抢着要当忘八的。可惜你妻是个皱皮桔,谁个要搂着这等娘们做乌龟。”
何二扑上去抱住牛泼皮的腿,嚷着:“你竟辱我妻儿,我不与你干休。”
从来只有牛泼皮讹人的,遇着何二这种没脸脸皮的,当下怒火高涨,提起拳头就想打死何二。一个闲汉却是个包打听,眼见不好,扑过来死死搂住牛泼皮,道:“牛哥哥,不好打死他,江富户家的娘子是他侄女儿,论起来,这买卖是他们亲戚家的。事后他们打断骨头连着筋,照旧往来,只苦了哥哥义气折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