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踱步,因为难以自持,拳头紧紧攥着,极力克制才不至挥出,可又能挥向何处?背对她站住,想着她的话,感觉自己就快窒息,胸口一阵激烈起伏。
他是真的生气了,相识多年,她从未见过他这样愤怒。不由得心软,也知道自己不对在先,她冷静下来,难得放低姿态,走到他身畔。
“纯钧,我知道不该骗你,可你想想看,你不是也同样在骗我。我们这么做,还不是为了彼此着想。我不希望你被我的事牵连,你呢,却是想要替我完成心愿。我都知道的,打从我回来起就知道。你一向不把权势富贵看在眼里,突然间像是变了一个人,目的不就是为接近常全义,找机会替我杀了他。这条路不易,你一时没能想到办法,我不会怪你,你已然替我做了这么多,接下来的事就让我自己完成罢。至于李烈,你大可放心,眼下他有把柄落在我手里,我从没真心相信过他,早就做好了防备,只是算漏了一招,万没想到他会找到你……”
她叹息,情真意切,“纯钧,既然咱们都是为对方着想,你又何必生气呢?至于旁人,若想成事总得有人做出牺牲,良泽无亲无故,如果不是我搭救他,他现在还过着受尽凌/辱的日子,他该感激我,至少让他能轰轰烈烈的活上一回……”
她没说完,他已霍然转身,眼风似刀,凛冽锐利,像是要将她一片片凌迟。
“你真是无药可救了……”他摇头,双眸里跳动的怒火在他的话音之下,渐次熄灭,燃烧过后,余下死灰一般的寂灭。
她注视许久,到底生出畏惧,比起愤慨,她更害怕这样无尽的失望,苍凉得教人猝不及防。
踯躅着上前,试图去牵他得手,他飞快的避开,利落干脆。
“纯钧,你别这样,我瞧着心里,心里害怕……”她没法掩饰,冲口说出,“你觉得我心肠歹毒,不择手段,我都承认。可事已至此,我不能放手了。我答应你,将来一定尽全力救他出来,好好补偿他,这样还不行么?你不能因为一个外人生我的气,我也是会伤心的。”
谎话连篇,一派敷衍,他疲惫的冷笑着,“你就是这么骗他的罢?一模一样的话,说出来依旧不会脸红心跳。”
满眼都是讽刺,他晒笑,“可以任意主宰别人的生死,掌握别人的命运,你觉很得意!你不光想报仇,还想当救世主,当老天爷嘛,你得偿所愿了,我该恭喜你。可惜我做不到受人摆布,更不想被你主宰,咱们的道,不一样。”
她慌了一慌,急问着,“你什么意思?我从来都没想过要摆布你。”
他摇摇手,神情倦怠,“那多谢你了,只是你选择我,未必不是因为觉得我更便于控制。这么说来,我们都不够了解对方,也才会选择不信任彼此。”
她被他失望的样子激怒,就算十恶不赦,她难道不是他心底最爱重的人?有必要这么容易就丧失信心么?
“说来说去,你还是介意我背着你行事,还有那个良泽。可如果我没猜错,你一定已经答应忠王,亲自向常全义举荐他!”
她强压愤恨,仍在试图缓和,“你看,我都知道的,你为了我不惜犯险,接近忠王,接近常全义,简直都快变成双面细作了,我岂能看着你这么辛苦恣睢,自然是要替你分担,往后咱们夫妻同心,一定不会再让那起子人算计了去。”
他笑了,一副敬谢不敏的态势,“你聪明睿智,本就不需要我帮手。你试探过我,还跟踪过我,什么都瞒不了你。我没这份能耐,所以从今天起,你的事我也不想再问,最终结果如何,咱们各安天命罢。”
她蹙眉,盯着他问,“你这是和我划清界线?”
“我无能为力,爱莫能助。”他竟然笑着,恍惚间有种看淡一切的冷漠,“不过提醒一句,人命非草芥,请你好自为之。”
她耐着性子的解释、安抚、劝慰全无效用,他从始至终油盐不进,还屡次拿一个不相干的人来说事。
终于忍不住,她质问,“你现在说这样的话,究竟什么意思,接下来的日子还要不要安生的过?”
他坐下来,摊了摊手,“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此时此刻,我没法再面对你。”
她窒了窒,断然说了一声好,“我也刚巧有同感。”言罢转身,快步走出房门。
身后的人没有动静,更没有任何追出来的意思。她站在院子里,天色已晚,一弯新月朦胧如晦。
心头怒恨交加,被这一点子光亮映照得更加剔透,她陡然间恶从胆边生,冤有头债有主,是谁叫她不痛快的,她一定要悉数奉还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