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大郎不耐烦起来,“他奶奶的,没他妈长眼睛,好好走路不会……”
他没说完,喉咙猛地一紧,剧烈的痛和突如其来的恐惧感,让他瞬间失声,等他想喊时,脑后忽然一酸,舌头就此失去出声的力度,瘫软成泥。
胡大郎的瞳孔倏尔收紧,里面摇漾着一张蜡黄的没有生气的面孔,他怎么也想不起自己何时何地见过这个人,又何时何地得罪过这个人。
在他惊恐的思索时,他看到那人抬起了右手,指间夹着一把锋利的尖刀,寒光蓦地下沉,剧烈的疼痛感迫使他张大了嘴,扭曲了面容,在鲜血还没有呈现喷涌之前,那人飞快的推开了他的身体,轻轻向后跃去。
滚滚红色的液体连绵不断,从胡大郎的胯/下淌出,他瘫倒在地,痛昏过去前,最后一眼看到的,是被利刃割去,滚落在地的,自己的命根子。
那人弯下腰,手指拂过胡大郎的几处大穴,于是他身下的血渐渐止住。这样不会立时死人,也不会因血气过重惹来旁人。
她看着地上濒死的人,仔仔细细,凝视着他的脸,这是她第一个惩罚的人,她觉得应该记下他的面容。
沈寰轻轻的笑了笑,她是忽然改了主意的,这样一个人,只是死,太过便宜了他。她不喜欢一了百了,她更喜欢让人感受生的痛苦。
死是太过肃穆的事,他不配拥有。狗彘以荒谬的手段害死了英雄,那么她便对狗彘施与更为荒谬的惩处。
沈寰转身,向幽静的巷子里走去,然后提气纵身跃上屋顶,在天明前赶回顾家宅院。
第8章 关怀
沈寰轻易躲过了五城兵马司负责巡夜的人,因为交班前的时刻,是一天中最难熬的。脚步虚浮,神智不清的兵士,没人留意屋顶上掠过的黑漆身影,或者留意到了,也不过当那只是黑猫而已。
街上开始出现零散人影时,沈寰已静伏在顾宅屋顶上,无声无息,确凿像极了一只伺机而动的猫。
可惜她不能立时翻身跃下,因为她没算到顾承会早起,他出现在院子里的时间,比往常要提前了一刻。
他穿戴齐整,衣衫干净,深呼吸吐纳着晨间气息,从容将直衫别在腰间,露出笔直的长腿。他是来院中练拳的。
拳的声音很轻,没有夹带风声,也许是为不吵醒旁人。沈寰随意看了两眼,恍惚地想,不过是花拳绣腿。
晨风拂过时,她将身体略微绷紧,以抵抗微凉的寒意,也抵抗身体因激动而产生的战栗。鲜血的刺激,带来了复仇的快意,一路之上她不止一次对着苍天言说,爹爹,我为你报了仇。尽管她心里清楚,这只是开始,胡大郎之于她的仇雠而言,不过是一个最微不足道的虫豸。
她想了一会儿,因为觉得寒冷,转而再看向顾承,希望他快些结束练习回房去。不知不觉,她看着他,渐渐地看入了迷。不是因为他身形标致,而是因为形意拳的套路招式。
沈寰的师傅是南边人,对北方拳理懂得不多,但军中将校有不少来自北地,形意的名头她多少听人说过。这门功夫奉岳飞为祖师,拳路是从枪法中演化而来,所谓崩、劈、钻都和长/枪一脉相承。
她觉得他的崩拳像箭,却缺乏转势,倘若被敌人拿住,一下便动弹不得。可转念一想,他大概永远不会有临敌的机会。
沈寰哑然发笑,想起师父曾说过,她身上是有武痴的劲头,不光是为她身姿好天分高,还因为她会悟,习武和习文皆是一样,到了最后比的都是一个悟字。
看了一阵,她还是注意到了那练拳的人。相比武者,顾承的身体过于端正,不够灵活。可就是这样的端正,让他浑身散发出一股正气。他转过身来,面容清晰可见,五官是堂正的清雅,眉间有着温柔的仁义。
她想到第一次见他,他眼中就是流露着纯粹的善。这是一个好人,她心里想,他也许是她今生能遇见的,最好的人。
好人离去,院中安静。沈寰轻巧落地,像一片树叶坠下,然后倏地一声,钻进了自己房中。
天色大亮,她已梳洗妆扮完毕,施施然走出西屋,冲着要去上职的顾承柔缓一笑。
她心情似乎不错,顾承莫名觉得欢喜,顿住步子,望着她,“今天天儿好,多出来走走,如果觉得闷,就上街逛逛。”
沈寰似笑非笑,“不怕我出门惹事?”顾承想了想,她果真招惹是非,他是一定会为她善后的,只是话到嘴边,他没有说出来,改作含笑摇了摇头。
“我还在孝期。”她看着他的背影,“再不懂事,也不会在这个时候,给你招麻烦。”
顾承的背影僵了一僵,她的话提醒了他,沈徽的事,她还被蒙在鼓里。她唯一信任的人是自己,唯一的消息来源也是自己,想到这个,他的步子已失了方才的轻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