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瑛冲着她嬷嬷眨眨眼,孙嬷嬷已会意地笑道,“我这话可又不招公主待见了,您还别不爱听,安哥儿跟您可还真差着一层呢,谁叫您平日里总是管着他,他见了您倒有些发憷。”
妙瑛不服气,抓了一把蜜津龙眼肉放在掌心,一边在杨瞻眼前晃着,一边笑道,“安儿乖,娘亲给你甜食吃,选一颗好不好?”
杨瞻在父亲怀里既舒服又暖和,索性安安静静地贴在杨慕身上,此时见了糖果子,倒是侧过脸来极认真地看了一眼,之后有些遗憾的收回目光,摇头道,“娘亲说过,这些太甜之物不许安儿吃的,说是对牙不好,怎么您都忘了?安儿还是不要了。”
杨慕见儿子嘴上虽这样说,仍旧眼巴巴地看着那龙眼,几滴亮闪闪的口涎挂在唇边,忍不住在他面上亲了一口,温言道,“今儿是上元节不比平常的日子,安儿拿一颗罢,就当是过节的例外。”
杨瞻听了咧嘴一笑,圆圆的眼睛里尽是喜悦之色,伸出白嫩的小手抓了一颗放在嘴里,含混不清的道,“谢谢爹爹。哦,还有娘亲。”
孙嬷嬷耳力好,只听得抚掌笑叹道,“哎呦,我说什么来着,公主可真是没都尉有面子了。”
杨慕笑道,“公主素日的威严可见一斑,安儿是有些怕她呢。”
妙瑛娇嗤了一声,轻轻推了一把杨慕,道,“人家都是严父慈母,咱们家可好,全颠倒了,都赖你这个做父亲的,倒好意思叫我唱白脸。”
杨慕和悦得笑道,“孩子天性本就纯善,我也不愿意唬得他见了我就害怕,真要那样还有什么天伦之趣可言。”
妙瑛白了他一记,眼中却疏无半点嗔怪之意,她见过杨慕和杨潜如何相处,心里也隐隐知道他的渴望,自然也乐意成全他对父子亲情的向往。
绿衣听着屋里的笑声停了,才掀了帘子进来,一眼便看见杨慕充满爱意地望着杨瞻,他的眼睛本就清澈温润,此时流动着柔和的光泽,竟让她有一瞬间的恍惚,若是这样的目光能有片刻停驻在自己身上,该是一桩多么值得喜悦又令人歆羡的妙事。
她定了定神,对着妙瑛和杨慕福了一福,“都尉,那边府里的玉笙姑娘来找,说是杨大人请您过去一趟。”
杨慕对她点了点头,将杨瞻放下来,道,“我本就要去给父亲请安的,午饭不必等我,你和安儿用罢。”
妙瑛一面示意绿衣去取外衣,亲自为他罩上那雀金呢的披风,“晚上不是还一道进宫去么,公公这会子找你也不知什么事。”
杨慕从容笑道,“也许是说晚上宫宴的事,回头我自然说给你听。”
他出得户外,扑面迎来一阵雪后梅花的清香,立时便觉得神清气爽,过到杨府这边,只见庭院之中的积雪犹在,像是一层厚厚的棉絮铺在地上,阳光照在其上反射出镜面一般的光亮,他猛然间想起,不扫空地上的落雪是母亲从前的习惯,她喜欢看着那晶莹洁白的一地琼瑶,更喜欢牵着他的手,慢慢地走进雪地里,听着自己的脚步声铿锵得仿佛切金断玉,再回首去望一望这一路行来留下的步履足迹。
杨慕绕着回廊缓步走着,忆起往事令他不忍心踏碎那澄清无暇的世界,也让他知晓怀念母亲的人并不只有他一个,父亲终是在用他自己的方式去回味和母亲的过往岁月,这样想着,他心里霎时间便充溢起一片柔软的温情。
杨潜坐在书案前,见杨慕进来给他请安,便颌首道,“坐罢,我叫你来,是告诉你,丁忧之期已满,太上皇近日就会下旨要你重新接掌内务府,你心里先有个数。”
杨慕料想过这一天,却没想到会这么快,他隐去心中无奈,道“是,儿子知道了。”
杨潜手中的笔只微微一顿,又继续写开来,一面轻笑道,“你果真知道就好了。上次皇上遣人来诘问你,你为何不说与我听?
杨慕怔了一怔,道,“些许小事,儿子不想令父亲伤神……”
“那时候他还不过是太子!你是在怕,怕我和他之间交恶,怕他日后登上大位便会清算于我,是与不是?”杨潜抬起头,寸步不让地问道。
杨慕被父亲盯得一阵发窘,只得垂下眼睛,低声道,“父亲已是内阁首辅,还有什么不足么,又何必事事都要争一个输赢。何况太子是君,儿子是臣,君要责问臣,臣无可非议。”他沉吟片刻,索性敞开胸襟言道,“自傅政过世,朝中无人能和父亲抗衡,父亲这些年纵横得意,也是因为太上皇赏识之故,可儿子说句大不敬的话,太上皇毕竟年势已高。父亲如今既在风口浪尖,愈发该韬光养晦才是,实在不必和主君做意气之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