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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世繁华录 篆文 958 字 7个月前

杨慕陪着妙瑛坐在御座之下西首第一个位置,面前的高几上摆放的尽是素菜清茶,此是为照顾他居丧期间特意换过的饮食。皇帝连日心情大好,皆因今年是他执掌大魏整六十年,李魏自立国以来,还从未有一位皇帝得享如此高寿,他看着满殿的儿女孙辈们,面上不由露十足欣慰的笑容。

待得太子率众向皇帝恭贺祝词敬酒过后,皇帝凝视太子良久,转头对赵旭低声道,“朕瞧着佑延面色不虞,出了什么事么?”

赵旭近日早与杨潜通过气,得了消息,当即俯下身子在皇帝耳畔轻声道,“皇上圣明,是东宫那边出了点小麻烦。日前薛良娣的表弟在南郡纵奴行凶,被南郡县令拿住,本来这案子一目了然并没冤屈,可顺天府尹又从中插了一手,怪责南郡县令断案有失偏颇,想来也是顾念薛妃和太子爷的面子……如今倒成了个悬案,有御史上疏要弹劾顺天府尹,据说……还有要弹劾太子爷包庇的呢。”

皇帝嗯了一声,问道,“怎么朕竟不知,那弹劾的折子呢?是被你赵旭私吞了,还是被太子拦下了?”

赵旭忙欠身笑道,“臣哪有那个胆子,也不是太子爷拦下的,是杨大人想着此事牵扯东宫,又尚未有定论,由着这些言官捕风捉影终究对太子爷不好,便先将那些折子压下来了,杨大人为此事也是费尽心思,前两日还专门去了都察院游说几位大人暂缓上疏,待案子查明再做定论。”

皇帝点点头,缓缓笑道,“致斋如此费心,倒是难为他了。太子怎么说啊?”

赵旭面露难色,道,“这个臣也说不好,只听说近日薛妃闹得厉害,薛大人并顺天府尹也去东宫递过牌子,太子爷眼下恐怕有些为难,那薛妃一向得宠,四殿下又极得太子爷喜欢……”

皇帝一摆手,打断他道,“朕也极宠爱公主,若是杨淇家的小子杨崇犯了国法,难道也让公主来求朕宽赦一二么?这是太子糊涂,身为储君,当断不断,是为无谋;任人诟病,是为不智。”他说着,眼风冷冽地扫过佑延,后者正巧望向御座,被皇帝这一记注目看得一阵发慌,半晌才回过神来,捧了酒盏起身行至皇帝身畔,提衣跪下道,“臣恭贺父皇万寿。”

皇帝却不接那酒盏,漫视了他一阵,“太子有心了,只是你这酒里尽是犹疑,朕怕吃了腹内郁结,还是算了罢。”

佑延闻此言,更是慌了慌,连持杯的手都一阵发抖,好不容易挤出一个尴尬的笑容,道,“父皇这般说,令臣惶恐。臣虽不敏,也断然不敢在您万寿千秋之时,心存疑虑,还望父皇明鉴。”

皇帝闷闷地笑了笑,道,“起来罢,你说没有,朕便信得。”他看着佑延依言站起身来,便顺手接过那酒盏,仍是搁在了御案之上,缓缓道,“朕昨日又翻起后汉书,看到那句,一室之不治,何以天下家国为?朕记得你小时候,曾问过这话的意思,如今可还记得当日朕是如何告诉你的?”

佑延脑中轰然一响,联想起皇帝适才的言语,明白近日那桩案子已是瞒不住了,他快速的瞥了一眼赵旭,只见那老狐狸装得一脸无知无识,似全然没在听皇帝和他的对话一般,他心下冷笑几声,却仍是极尽恭敬地道,“臣辜负父皇当日教诲,有负圣恩,请父皇降罪。”

皇帝摆手,冷冷道,“朕不想听这话,朕要听的是你如何治理一室之乱。”

佑延没料到皇帝竟是这般急切的逼迫于他,他缓缓抬眼望向皇帝,见那对苍老得有些浑浊的眸子里泛着些许寒光,他心中一凉,知道今日无论如何拖不得了,皇帝听信小人谗言,硬是要坐实许纯钧的罪名,还要让自己亲口说出,他无奈垂首道,“臣日前处理皇商许纯钧一案有失妥当,令父皇失望,臣即刻责令顺天府彻查,务必给父皇一个交代。”

皇帝蹙眉,两根手指在御座的扶手上一下下的敲着,隔了半晌,才又开口道,“朕记得顺天府尹汪周和薛文远是同科,你盯紧些,不要让他徇了私情。至于薛良娣,你待如何处置?”

佑延被问得一震,他已做出退让,皇帝竟还不肯饶过薛氏,他沉默片刻,终是咬了咬牙,道,“臣已斥责过她教导不严,纵容亲眷之失。但此事到底和她无关,她事先也不知情……”

皇帝断然挥手道,“知不知情不重要,你拖延此案不就是因为她反复求情?她敢左右你的心思,就是犯了大忌,你还要她日后干政得更彻底些才肯醒悟?朕说过,要听你治理一室之乱的法子。”

佑延内心几番挣扎,亦知道自己避无可避,只好狠下心肠,道,“薛氏有罪,当降其位份,褫夺其良娣封号,降为选侍。”他顿了一顿,深深吸气再道,“臣今日便下钧旨,请父皇念其曾养育皇孙,许臣如此从宽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