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妃怒目圆睁道,“怎么办?你可有什么主意?”
张嬷嬷脸上掠过一丝刻毒的笑,“娘娘想想,为着公主的脸面,咱们不好直接出头,可是自然有人能治他不是?您别忘了,那杨潜,可是最明白不过的一个人。咱们只需放出话来,叫他知道,他儿子得罪了公主,如今公主已是哭回了娘家,只差着没跟皇上告状了,他若是还想让公主回心转意,就快些处置了儿子。如此,也不用娘娘出面,您只安心坐等着那结果就是了。”
嘉妃闻言,挑了挑那细弯弯两道柳叶眉,半晌缓缓点头道,“也罢了,我倒要看看,那杨潜是不是也像他那个混账儿子一般糊涂。你去找个可靠的人,传话给他,务必说得周全,再告诉他,我等着看他如何做。”
张嬷嬷得了这话,心里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自去唤了福奎,叮嘱一番,之后怀着大仇得报的开怀喜悦,站在翊坤宫的院子里看那彩霞满天,夕阳无限。
杨潜落了轿,一言不发的穿过花厅,垂花门,一路向书房行去,进得屋中,先饮了两杯丫头奉上的温茶,回身坐在椅子上凝眉不语。
虽是暮春时节,傍晚的天气仍是有几分凉意,万安看着老爷脸上淌下一行汗,忙拿了一柄白玉泥金折扇为他轻轻扇着风,一面劝道,“老爷千万别上火,二爷是年轻人,说话一时不在意也是有的,何况是小夫妻间呢,这嘉妃娘娘管得也宽了些,没准是底下人添油加醋拱火也未可知。”
杨潜眉头紧锁,摇头道,“嘉妃的话确是不足信,我自己的儿子,我总归还是了解一些。可这里头明显有故事,他是得罪了公主身边的人。俗话都说,阎王易见,小鬼难缠,贵主儿身边的阿猫阿狗都轻易伤害不得,何况是会搬弄是非的大活人。我气的是他糊涂,恨的是他茫然不知!”
万安见那汗已干透,便收了扇子,再劝道,“二爷从小就是个省事的,虽不大言语,心里头却通透,他未必不知道自己得罪了人,恐怕是有不得已的苦衷。那起子人是什么心思,您还能不知道么?老爷千万别上了他们的当。”
杨潜哼了一声,冷笑道,“眼下是人家还肯给当让咱们上,我若不顺杆下去,那嘉妃有本事捅到老爷子跟前去,就是最后说清楚,他在理,还不是一样让老爷子心烦。”他长叹一口气,摇头道,“我今日需得给他一个教训,给宫里的人看,更是要让他知道,收起他那些宁折不弯的痴气,他老子为杨家一门弯了一辈子腰,容不得他挺着身板坏了我的事。”
万安执着白玉扇柄的手微微一抖,犹豫道,“老爷,千万不能罚的太过,二爷……脾气虽温和,骨子里可拧……”
他说这话原是想劝杨潜从轻责罚,没成想反倒令杨潜想起从前罚杨慕时,他那股子执拗的劲头,一时间杨潜心中更是挫败和怨恨丛生,当即冷冷道,“去传板子,再把他叫过来。”
杨慕才从内务府回来不久,沐浴更衣完毕,就见跟父亲的小厮来传他,他略微要束一下发却被催促说老爷急召,不好拖延。他心里一阵狐疑,眉间跳了两跳,却也不敢耽搁,只好用丝绦匆匆绑了头发,任由那发梢上的水珠滴滴答答的落在背脊上,然后步履匆忙的来到外书房。
他踏进书房的院子,立时便看见庭院当中摆着的春凳,两边各站着两个小厮,手中执着那四指宽的板子,心里便是猛地一紧,身上的血瞬间似被抽干了一般,他知道自己脸色惨白,却不得不勉力前行,惶然无措的迈步进了书房。
杨慕躬身给父亲请了安,直起身子时,只觉得两道清寒的目光直射在他脸上,令他微不可察的颤了一颤。
杨潜并不打算和他动之以情,开宗明义道,“外头你也瞧见了,我只问你,知道我今日为什么罚你?”
杨慕深深吸气,垂首道,“儿子行为荒唐,触怒了公主,原该主动请罪种种不肖,但凭老爷责罚。”
杨潜见他坦诚己过,颌首道,“既然你都清楚,我也不必多说,今日罚你,是要让你知道何谓君臣,何谓恭谨事上。至于你令我蒙羞,我可以泯过不提,但我须给公主一个交代。”
杨慕骤然想到父亲或因自己之故被宫中贵人指责,心中顿时痛如刀绞,他下意识的望向父亲的双手,那纤细的指节间微微泛着青白之色,又是春末夏初的时节了,父亲的风湿依然没有好转,他无力减轻父亲的痛苦,无法弥补父亲少年时代所受的委屈,那么也只有用父亲赐予的骨血来偿还尚未报答的恩情。
他撩开衣摆,跪倒叩首道,“儿子罪无可恕,该当重责,待领过父亲责罚,儿子再向公主请罪,只是儿子恳请父亲珍重身体,切勿因此忧心伤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