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妃的命令打断了她的思绪,她听到母妃吩咐道,“接着打罢。”
妙瑛不由一愣,直到身后那一记杖子挥动时夹带的风声响起,她听到“噗”的一声,那是杖子砸在破碎的皮肉上的声音,她忍无可忍怒喝道,“住手!不许再打了。”
落杖的声音停了,妙瑛心中一凛,强迫自己转过头,看向那几乎没有生机的身体,那人的臀腿已是血流如杵,伏在那里一动不动,他的脸色让妙瑛想起冬日里檐下悬着的冰凌,那是一种轻薄的透明,仿佛随时都会消散在夕阳里。他的头微微的侧着,五官柔和清秀,尽管那娇艳的唇已被他咬出一排深深的血痕。
妙瑛的心剧烈的疼了一下,她想要上前去探看那人的气吸,忽然间,他缓缓的睁开了眼,她吓了一跳,却见他的眼神清澈如水,平缓无波的和她对视着,良久之后,他微微的笑了一下,轻柔的发出一声叹息,又合上的双目。
妙瑛强自忍耐鼻中酸涩,道,“母妃已重责过了,这人眼下已昏过去,再打多少也没意思,不如就恕了他罢。即便母妃不饶他,也只当看在女儿的份上,就算为我积福可好?”
话说到这份上,嘉妃也不再坚持,挥了挥手道,“把他拖下去,都散了罢。”
妙瑛长舒了一口气,眼看着宫人就要拽起那瘫软昏厥的人,强行拖走,她挑眉怒道,“你们想要他命么?还不去拿一副担子来。”
众人听了,忙讷讷的道是,手忙脚乱的去寻担子来抬袁瓒。妙瑛一回眸,看见一脚踏进正殿的嘉妃回过身来看她,目光幽幽,带着森森凉意,让她在这酷热的天气里,生生打了个寒颤。
她忙跟了进去,青莲捧着一盏阳羡茶要奉与嘉妃,妙瑛伸手接过来,笑道,“母妃消消气,天儿这么热,又大动了一场肝火,何苦来呢,正经该好好保养身子才是。”
嘉妃接过茶盏,随手放在案上,道,“我就那么老?合该作养起身子了?”
妙瑛一怔,她绝少被母妃这样抢白过,微微一笑道,“女儿可没这个意思,我还不是怕母妃气着了,心火郁积。说到底,不过是个内侍,母妃若觉得不好,打发了也就是了,很不必和他们认真。”她说这话时,很庆幸谢又陵只是站在廊下候着,并没跟进来。她也不知为何,竟怕他听了这话去,虽然这话也并非出自她真心,不过是安慰母妃的应景之语。
嘉妃一双妙目在她身上一轮,轻扬嘴角,懒懒的道,“你不用在我跟前安慰,我还不知道你们?哪个真正在乎我心里想的。罢了,我乏了,你且去罢。”
妙瑛无话可说,没奈何的轻笑了一下,又福了一福,才出了正殿。院中的血腥气被夜风一吹,散得到处都是,她按捺住一阵欲呕的冲动,悄声吩咐廊下的内侍道,“去太医院,找供奉好好给那袁瑛看伤,有事千万记得来回我。”
那内侍躬身应了,妙瑛多一刻也不想在这院中停留,示意谢又陵一道,快步走出了正殿。
两个人心情都颇为沉重,一时间也寻不到话题来说,就这样一前一后默默的走着,迎面正撞上来寻妙瑛的张嬷嬷,隔着不近的距离,张嬷嬷已高声急道,“祖宗,这可怎么说的,我一个没看住,怎么你就来了,可有吓着没有?”说着疾奔了两步,一把搂住妙瑛,伸手摩挲着她的头。
妙瑛不动声色的轻轻避开,摇头道,“我没事,妈妈不用担心。”
张嬷嬷察觉到她的躲闪,有些讪讪道,“您也真是的,这些个腌臜场面哪是您该看的?要是真惊个好歹,谁担待的起?”她一瞥谢又陵,斥道,“又陵也忒不知轻重了,不说拦着,竟还陪着一道来,原以为你是个稳重的孩子,如今升了高位,倒愈发不尽心了。”
谢又陵不惊不愠,浅浅一笑道,“嬷嬷教训的是,又陵思虑不周,不过当此人命关天的时节,也难考虑的那么周详,咱们公主宅心仁厚,不舍得看人受难,又陵也不敢违了公主的意。”
张嬷嬷最是厌恶他这不卑不亢,淡若清风的态度,她含了一抹恶意的笑容道,“一个内侍的命罢了,敢要公主去搭救?亏你说的出来,大概是有些兔死狐悲了罢。”
谢又陵并未答话,冷冷一顾张嬷嬷,随即转开了目光。三个人缓步走回偏殿,张嬷嬷便吩咐人去准备宁神压惊的汤,妙瑛自由着她折腾,也不多话。
过了好一会,有正殿的内侍进来,有些慌乱有些吞吐道,“公主,那袁瑛……伤得太重,已然救不活了。”
妙瑛倒并不震惊,她想着那满眼触目惊心的血,也能隐约猜到这结果,她只是有一瞬息的后悔,也许应该去的早些,或者还能救下那年轻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