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慕断没想到父亲今日震怒原来是为这个,说到底还是畏惧于皇室,而父亲话里的意思竟将自己说的那般不堪,他简直羞愤得无地自容,直想把自己的头深深地埋在地上,再不抬起。
杨潜看着伏在地上颤抖的儿子,狠一狠心道,“去榻上跪着。”
杨慕对着父亲又叩了一个头,才站起身,走到那软榻边,除了鞋,端端正正的跪好,他想着父亲大约是要责打他的背或是臀,心里一阵紧张,双手不由自主的扶上了榻上放置的楠木几案。
杨慕正自忐忑,只听到父亲冷冷的道,“把裤子褪了。”他几乎错愕的看着父亲,脑中一片纷乱,双唇抖的快要发不出一个完整的声音,“父亲……”他只觉得自己伤心欲绝,实在期盼着这一声父亲能让杨潜动几分恻隐之心,存一丝体面给他。
杨潜见他迟迟不动,更是气恼,快步走到他身侧,撩开那家常素纱直裰,三下两下便将他的清纱套裤褪到膝弯处,露出白色的中单,夏日里的中单本就轻薄,已隐隐透出杨慕细嫩白皙的皮肤,杨潜不知是否自己眼花,隔着那中单他好似看到杨慕的腿上起了一层的冷栗,兀自在微微的抖着,他心中一软,终究还是有些不忍,便没再去褪那中衣。
杨慕被父亲这一系列的动作羞得不敢抬头,将脸扭过去深深地埋在臂弯里,他无望的等着那下身蓦地露在空气里,却忽然感觉到父亲的手停了下来,他迷茫的望过去,却只见父亲冷肃的脸孔,听到一句,“二十记,自己数着。”
他低低的说了声是,心里忽然一暖,父亲到底还是留了些尊严给他,这样想着,他竟然不合时宜的轻轻笑了出来,却忽然听到身后一阵疾风,那戒尺已高高扬起,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啪的一声,落在了他臀上。
这一下剧痛是杨慕有生以来从未挨过的,他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前窜去,那抓着几案的手猛的一抖,上面原本放着的书和笔架便摇摇晃晃的跌落在软榻上。那些东西纷纷坠落倒吓了他一跳,他暗自心道,没想到这责罚会这么痛,引来的动作会那般大,早知这样,他该先把那些笔架移开的。他这样想着,只觉得等了半日,身后却再没感受到疼痛,不觉无措的看向父亲。
杨潜冷冷一顾,道,“自己报数,难道还要我给你记着么?”
杨慕适才心里那一点点温暖刹那间消散殆尽,父亲一定要用这种方式折辱自己么?他痛楚的垂下头,轻轻的道了一声,“一。”
话音刚落,便听到身后的风声再度响起,他下意识的绷紧了身体,只听得一记清脆的板子声,臀上便重重的挨了第二下,一阵火辣辣的刺痛感登时便袭了上来,他喘息着报了数,还未等他平复气息,又一记笞打已落了下来。
杨慕在一下下的责打中,感受着那逐渐扩散加重的疼痛,他的身体随着笞打剧烈的颤抖,就在这令他几欲昏厥的羞耻和痛楚中,他还得分出精力去报出那令他胆寒的数字,他多么希望父亲能一气呵成的打完,可杨潜的板子却落得不急不缓,好似要等到那疼痛充分蔓延之后,才进行下一板的斥责,而他稍有跪姿不正,杨潜便即停手,只待他调整姿势,跪正了身子,才又开始打下去。
打到十五下,杨慕已是汗透纱衣,额上的汗珠顺着脸颊流淌下来,一滴滴的落在那金丝楠木的案几上,砸出一个个水花,那木头好似久旱逢雨一般,被他的汗水润出油量的光泽,只是到最后他已有些分不清,那里头到底是他的汗,还是他的泪。
他报到十六,已觉得痛得无法再忍受,他有一瞬间的挣扎,是否要开口求父亲饶过他,但他今日所受的屈辱已经够多了,他实在不能想象自己若求饶,今后该如何面对父亲,面对他自己。他咬紧牙拼尽力气的捱着,却忽然间想到一桩令他更为惊恐的事,他慌忙侧首,对父亲哀恳道,“剩下的,求父亲打在别处罢,那里……儿子明日还要上学,怕……坐不得了。”
杨潜一直看着他的侧脸,知道他汗如雨下,这甫一对上他的眼睛,才发觉他眼中全是泪水,本来清澈明净的双眼此刻被一层水雾笼罩,几乎看不真切。杨潜等了许久,却始终等不到那泪水落下来,他隔着那层水气望过去,恍惚间看到儿子眼底那一抹奋力的自持,原来那眼泪那么沉重,他无论如何都不肯让它掉落。
杨潜忽然有种沉重的无力感,杨慕柔软和顺的外表下,始终有着他意想不到和无法理解的坚定执着,这些是他无法用板子打掉的,甚至也是他无法用皇权去压制泯灭的,他想到此,浑身的劲力一松,手臂颓然垂下,再也无法将那戒尺高高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