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追求让他们与帝国背道而驰,引领向独立。
恰好帝国当时陷入内战,在这千载难逢的好时机里,两片殖民地的政治领袖都清楚,如果单独和帝国决裂,一旦帝国内战结束,喘过气来,就会二话不说碾压这种叛乱。
于是两块殖民地选择联合独立,宿敌们为了自由和平等放下仇怨,放下其余的理念冲突,一个崭新的联邦诞生,又像鲸鱼吸水一样吸纳其他小块殖民地和小国。当帝国从自己的内战中回过神来,才发现以往被轻视的殖民地竟已成长成一个不容小觑的新势力,幅员辽阔,人口繁盛,让帝国愤怒之下想发动军事制裁都不得不先慎重三思。
“你能不能相信,人们为了自由和平等,或者说为了捍卫自由和平等,能放下宿怨,牺牲个人利益,与敌人共事。”
“我……”庄烨停住。
人没有那么高尚,他想,相信这些,我一定会被嘲笑单纯幼稚。
他们会做出这个选择,一定不止为自由和平等。那次协定背后一定有更多利益交换和政治军事的博弈。
但即使有利益交换以及各种博弈,难道我要相信他们完全没有为自由和平等做出牺牲吗?
“我相信,”庄烨审慎地说,“人在重要时刻,可以特别高尚,也可以特别卑劣。”
沈汉笑起来,小天鹅相信,当时的人们在历史转折点上,做出了一个“特别高尚”的选择。
他转换话题,“庄总指挥推荐吴少将,因为吴少将还有八年才退役,足够你升到准将或者少将去接替他。要是他一两年就请辞,你无法跨越两级接任,到时候争都不用争,只能是我。我今天去晋见卫将军,刚好看见一份体检报告。”
卫敏存让他看到的那份体检报告,“吴学林少将私下去做了一份大脑扫描,扫描显示肿瘤压迫脑神经的迹象。”
谁也不知道这个压迫有什么后果,哪天起他的记忆思维决定会受影响。他显然不适合担任一个基地的最高长官,卫敏存不多反击就任庄总指挥把他推上台,不是失败,而是早已手握一张致胜券。只要爆出这份体检,他可以让吴少将在他需要的任何时刻下台。
卫将军让沈汉知道,没有一件事失控,幕前的表演之后,所有的线都稳妥地收在他手里。但他不会在沈汉需要帮助的时候给沈汉任何援助,也许因为沈汉自作主张掺进这件事,就要为这自作主张负责;也许因为他想考验沈汉;甚至沈汉大不敬地设想过,也许这是一种迁怒,沈霄又一次拒绝他的安排,他无法惩罚沈霄,就迁怒于自己。
庄烨震惊,之后冷静下来,“您为什么告诉我这件事,告诉我,您会……失去一些优势。”
“我想和你开诚布公。”沈汉与他对视,那双眼睛让庄烨心中战栗,提醒天台上的那晚,温柔深邃,像是辽阔的星空。而统一协定挂在他们头顶。
“你相信人可以为了一个更大的目标,把纷争放在脑后。而我相信你。在吴少将请辞或是下台以前,我希望我们可以让这个基地里没有党派争端。”
庄烨脸上显出挣扎的神情,沈汉几乎可以看见一只小天鹅摇摇摆摆,他再加一把力。
“我很喜欢你的说法,人可以特别高尚,也可以特别卑劣,我们不知道吴少将为什么隐瞒他的健康状况,也许只为了升少将,多拿退休金,这算不算一件卑劣的小事?但是他有些话说得很好。”
在夕阳映照的纪念堂里,沈汉朝他伸出手,“摒弃前嫌,求同存异?”
这个人穿着军礼服,高大挺拔,在强烈的日光下,面容英俊,神情坦荡。庄烨想到,如果这一刻他的样子被永远凝固下来,会是一尊非常吸引人的塑像。被放在一个纪念堂里,无数少女会对他心生爱慕。但不是他的外表,而是……另一种东西让庄烨感到眩晕。他在这个人身上看见光明的前景,那种只要追随他,就能让不可能变为可能的力量。
庄烨摊平手掌,等呼吸变稳,握住那只在空中等待的手。
“……和衷共济,”他顿了一下,从来没有做出这类承诺,却忽然意识到这承诺的重量,生涩地继续,“风雨同舟。”
第八章
入口的天鹅绒绳栏已经搭上,那位女士站在旁边等着闭馆。他们向那位女士道谢也道歉,耽误她的下班时间。
“并不耽误。”在他们转身离开时,才听见那位衣着和做事都刻板的女士背对他们,寂寥地说,“我的儿子去年也参军了。”
沈汉和庄烨在暮色下分别,庄烨说,“再见。”想起明天都会搬入基地,改口,“明天见。”分开许久,沈汉已经走远,还是按着胸膛,怕心跳太快,泄露了雀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