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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眉烧酒 水不在深 1699 字 5个月前

天才的巧思就像无处不在的风,时而温声细语时而爆裂恣睢,可无论如何,凡人都只有像草一样弯腰乃至匍匐在地,寻求一丝生存的空隙,等待自己生长的时机。

他是一个早产儿,邵简毫不避讳地告诉过他,他原本是活不下来的;可邵简不知道,他在那之前就已经开始懵懂地思考。

他还是个两百天的胚胎的时候,柳苏安感到烦躁,如今想来是觉察到了林十一的死亡的缘故。那时她需要维系那片新天地的稳定,也需要分神照看体内的胎儿使其不至于被她强大的肉身当做异物绞杀。她的心烦意乱导致那段时间临安天灾频发,因此,已经领悟了“孕育生命”之要诀的柳苏安将那个胎儿从肚子里剖了出来。

无论是出于炫技还是一点点犹豫,她没有伤害自己,也没有伤害那个胚胎,只是将它丢给了吓得魂飞魄散的邵简,闭关了好些日子才知道邵简将它养活了。而两百天是他自己的选择:柳苏安的不耐烦已经快到极限,再多些日子她会仗着修为高强肉身强悍而随意两剑将它剜出丢弃;可再少些日子,它的发育程度恐怕不足以支撑出生后更为复杂的思考。

这些考量并没有付诸意识,只是出于本能,柳扶风或者柳生的亡灵对这个残酷的母亲做出了祈求。

“柳扶风”这个名字是邵简起的。既是出于“起个贱名好养活”的迷信,也是出于对柳苏安能放他一马的希望。幸好这是个乖巧的孩子,从来不吵不闹,更幸运的是,柳苏安竟默认了他带着孩子频繁上门,更在柳扶风的周岁礼之后纡尊降贵地给起了个发音颇似“柳生”的小名,允许他登堂入室,还陪他在柳城玩了几年的家家酒。

邵简从来不知道柳苏安在想些什么,这个女人就像他的师娘萧蔷一样可怕。两人没有拜过天地,因为柳苏安就是临安的天地;两人没有夫妻对拜,因为两人不是夫妻;两人也没有喝过交杯酒,但常常一道品酒。

这时的柳扶风,头一次对父母产生了怜爱之心。

他自己只是个一岁的婴儿,不识字也走不稳;柳苏安讨厌他那种对任何人都仿佛居高临下的眼神。几位师叔劝她不要太敏感了,可柳扶风知道,这些人当中出身最低贱的她的“敏感”才是正确的答案。

她的孩子因为她的权力地位,而一出生就成为了她从小到大最痛恨厌恶的“世家公子”,没有比这更恶心的事了。

但柳扶风比任何人都清楚她爱他,正是因为这份爱如此微薄,才显得它是如此珍贵而纯净;她只是将爱与恨分开了而已。

他开始尝试着做一个“好孩子”。

扬眉酒家的小柽是个古灵精怪的小子,人小鬼大主意多,小孩子都喜欢找他玩。大人们一开始也爱听他胡说八道,时间一长却纷纷觉得瘆人。

他和其他孩子一起放风筝,风筝飞得不上不下,不受人嘲笑也不招人嫉恨,但是其他孩子靠风和手放风筝,他命令风筝在指定的高度漂浮。

他祝愿胭脂铺的老板娘生活美满,第二日她那讨厌的丈夫消失了,街坊邻居有一半觉得是出了事要报官,另一半却咬死从没有这么一个人。

他在柳城的初级学堂读了两天就自己走了,因为他与老先生争论“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第二日临安所有版本的标准课本和典籍闲书中的这句话都变成了“唯君子与小人难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