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想想奚王李智机正在神都作客,比当年尽忠和孙万荣凌逼东北疆界,默啜则在后面煽风点火,便知过去几年内外形势变化之大。
以前西域诸国,在默啜的手段下是一盘散沙,强大的突骑施且被分化陷入内战,就在眼看默啜快将得逞前,他龙鹰率兵远程奔袭,转战千里,先击垮热魅人和薛延陀马贼,破丹罗度于鹿望野,兵锋直指拿达斯要塞,连威名赫赫的莫哥亦要在沙陀碛吃大亏而回,自己的声势已是如日中天,只有蠢材方敢来惹他龙鹰。
现时西域诸国已联成一气,只要龙鹰振臂高呼,诸国将团结在他的旗下。这是以前未之有过的情况,不但默啜须改变策略,台勒虚云更要因应新形势,调整旧策。就此他作出两个关键性的决定,体现在两个表面上没有关系的刺杀行动里,就是要杀死范轻舟和武攸宜。事实则是二而为一,两个行动均针对大江联内部的矛盾而发。
政治正是因应不住出现的新情况而作出应对的调整改变,台勒虚云在这方面乃高手里的高手。
大江联趁天下大乱之际揭竿起义的原始想法不但再不可行,且极之愚蠢。李显回朝后,人心安定,失去了动乱的诱因,大江联的起义只属地方上的小风波,难以掀起波澜。即使默啜不惜一切的南下作报复性的入侵,最后只会惹出待在高原的他,徒然予自己一个掌握军权的机会。
在如此全新的形势下,大江联反变成台勒虚云沉重的大包袱,劳心费力,尾大不掉。
从台勒虚云因此而作出的应变,尽显此人的才智。他是要壮士断腕,一举毁掉由他开创的大江联,彻底解决突厥化的汉人和突厥人间的矛盾,又可加深突厥人与中土汉人的仇恨,一箭数雕。
首先,台勒虚云要杀的是宽玉,因为如让宽玉逃返塞外,将情况尽告默啜,肯定会破坏默啜和台勒虚云的关系。台勒虚云不但要杀宽玉,还要尽杀大江联内的突厥族。
龙鹰可以想象台勒虚云狠起心肠下这个决定时心底的矛盾和痛苦。他不但非是冷血之徒,且是感情充沛,当日在花简宁儿的葬礼其真情流露的情景,仍是记忆犹深。
要将宽玉和手下赶尽杀绝,首要条件是切断宽玉死中寻活任何的可能性,使他变得孤立无援,正在这样的情况下,台勒虚云起了杀“范轻舟”的念头。
杀“范轻舟”和武攸宜,实是二而为一的事。先断去宽玉的最大助力,然后公然行凶干掉武攸宜,激怒武曌,借她之手铲除宽玉和其手下,一了百了。
可是两个刺杀行动先后失败了,台勒虚云还有何手段呢?不过正如女帝说的,刺杀武攸宜的行动不论成败,仍会带来台勒虚云预期的后果。
龙鹰深吸一口气道:“明白了!”
武曌以寒如冰雪的语气道:“如果邪帝不能说出个所以然来,朕会自行去决定如何处理此事。”
龙鹰立告头痛,自己对人性的了解,远及不上台勒虚云,没想过女帝亦可变成一个问题。而武曌明知台勒虚云在惹怒她,仍没法咽下这口恶气。她肯问自己,表示她虽然在盛怒里,尚可保持一点灵明。
龙鹰明白她脾性,不敢拂逆她的龙心,只能顺势而行,道:“师弟就来个将计就计。”
女帝忍俊不禁地笑道:“只看你说话时两眼转动,就知你是言不由衷,说的一套和心中想的一套是两回事。太医可知已犯下欺君之罪?”
龙鹰心中涌起奇异滋味。
女帝现在的纵容自己,一如她以前纵容薛怀义、武承嗣和现在的张氏兄弟。她非是不晓得他们讲一套做一套,但偏爱视如不见,原因是她太寂寞了。在宫廷朝廷的环境里,母子可变成仇敌,故以武曌英明神武亦不得不寻觅可宠信的对象,且要盲目相信自己虚假的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