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吸一口气,后悔自己怎能如此不严谨,原本只想着将此画拿给卢峰一阅便罢了,从未想过要留存世间,故并未按照制造赝品的规矩来设个破绽,如今却是说不清楚了。
我待要再对他解释,他却挥手阻止我道,“阁下不必再说了,卢某知道你的意思,你既不肯舍此画与我,又想以诚意打动我求取东村画作,我可以满足你。”他当即吩咐仆人去书房取东村先生画卷,随后又道,“卢某这里的画任你挑选,只是这幅阁下口中的假画,嘿嘿,卢某就当作是交换之物留下了。”
我大窘,对他一揖到地,真诚言道,“先生真的误会了,在下只是想认真临摹让先生一观,惟愿满足先生对此画的向往而已,绝没有其他想法,更加不可能用一副赝品来换取先生收藏的真迹。”
奈何我越是解释,卢峰仿佛越是认定了我是舍不得这幅画才托词其为赝品,坚持要我快些选一副东村先生画作,我百般无奈费劲口舌仍无果,还是阿升在一旁拉住我轻声言道,“大人别解释了,他不会信的。本来您就画的好嘛,和真的有什么区别?他已然认定了这是真画,不如就成人之美好了,咱们反正也不吃亏。”
我一阵苦笑,卢峰铁了心一般,一径催促我快些选画,恨不得早点打发了我出门才安心。我亦只好在他拿出的数幅东村先生画作中仔细挑选,最终选择了一副山斋客至图。
出了卢宅,我犹有几分尴尬,阿升却笑得爽朗轻松,“您何必那么认真,我看他也是识画的老手了,既然他都认不出真假那只好由得他了,若是外头买到个假的,说不准还真没您仿的这么好,这么齐全呢。”
我心中依然有愧,想了想对阿升道,“麻烦阿升替我打听着些,这个卢峰做生意的品行如何。若他是诚信之人,你就递个话给内务府,就说我说的,今后许他一些供奉的差使,就当作是我对他的补偿罢。”
阿升点头答应了,一壁笑个不住,半晌道,“先生终于也以权谋私了一回,倒是难得啊。”
我愈发尴尬,无奈道,“这就叫拿人手短,我算是知道这个中滋味了。”
回去途中,路过前门大街,市集一派喧哗热闹景象,琳琅满目的各色小东西吸引了阿升的注意,我见他看的开心便下马和他缓缓穿行于街市。
时近中秋,很多铺子门前都开始摆出月饼,还有大大小小各式各样花色的兔爷。阿升拿着一只会身披铠甲骑着猛虎的兔爷看了半天,笑道,“这个家伙还是那么好玩儿,我买回去给樊依看,她一定觉得有趣儿。”
一旁的店家听了凑趣道,“哎,小相公有眼力,这是今年才时兴的式样,买回去给家里的奶奶姑娘们摆着,到了中秋拜月的时候还可以拿出来放在那香案旁边,这威风八面的样子多招人喜欢啊。”
阿升一面笑着忙不迭地掏银子,因笑问我,“先生一会回家么?我想去看看樊依,您是不是也该去看看白姑娘了?她们俩在一处做伴日子过的可舒坦了,我上回去瞧她们,樊依正教白姑娘苏绣的针法呢。”
我对他笑笑,又摆了摆首,随后在店铺中挑了些苏式的月饼,交给阿升道,“我就不去了,你帮我带个好。不必着急,宫门下钥前赶着回来就是了。”
阿升看着我叹了口气,欲言又止的,最终什么也没说,摇头上马离去了。
出了处暑,天气渐渐凉爽下来,西苑的太液池唯剩残荷,倒是太素殿前两株桂花开的正好,远远便能闻到清甜的芬芳。
远处传来教坊司的乐伎和着丝竹管弦练习的歌声,她们在排演中秋节的曲目,歌声穿花拂柳度水飘来,是一支长生殿乞巧,正唱到:情重恩深,愿生生世世,共为夫妇,永不相离。有渝此盟约,双星鉴之。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誓绵绵无绝期。
有一刹那的心动神驰,天宝十载,七月七夕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谁知日后比翼纷飞连理死,绵绵恨意无尽止……我摇摇头,逃避去想那个悲伤的结局。
中秋宫宴依旧开在西苑,丝篁鼎沸,近内庭的居民,傍晚时分亦可遥闻笙竽之声,宛若从云外飘来。
然而京中习俗,王孙公子,富家巨室,在这一日莫不登危楼,临轩玩月,或开广榭,琴瑟铿锵,酌酒高歌,以竟此夕之欢。至如平民之家,亦登月台,安排家宴,子女团圆。此夜天街卖买,更是直到五鼓,玩月游人,婆娑于市,至晚不绝。故陛下体恤今夜应阖家团圆,亦早早结束宴席,放臣子们出宫自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