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秋露白是山东藩司所供的醇酒,以甘甜淳酽闻名,太子亦曾称赞其味道好。可是我乍闻陛下赐酒,脑中轰的一声,耳畔随即嗡嗡作响,汪成后来再说了什么,我已经全然听不进去。
我一把拨开他,不顾殿前侍卫和宫人惊异的目光,推开殿门闯进了暖阁中。
陛下与太子相对而坐,太子面前的高几上放着一个赤金酒壶和一个酒盏,而他的手正准备伸向酒壶去倒酒。
“元承,你来了。”他愉快的冲我一笑,“多谢你,母亲说你为我的事进了不少言,如今母亲已同意我和绛雪大婚的事了。你听了也为我高兴罢?”
我怔愣的看着他,后背已汗如雨下。他低眉,有些羞涩的笑道,“瞧我问的,这事儿你必是早知道了的。你在母亲身边,有什么能瞒得住你。”他说着已将酒斟满,然后举起酒盏,站起身来。
“母亲,这杯酒是儿子敬贺您的,您千秋万岁的好日子,儿子没能在跟前伺候,是儿子不孝。今谨以杯中酒祝愿母亲万福万寿,极乐安康。”他跪倒,郑重的行五拜三叩首之礼,意态虔诚而恭敬。
太子礼毕起身,含笑引杯至唇边,就在那一瞬间,我快步赶上去,一把夺过了他手中的酒盏。
我没有理会他的错愕,朗声道,“殿下的风寒还未痊愈,嗓子尤其不适,实在不适宜饮酒。您刚才说,您的喜事,臣应该也感到高兴,确然如此。请殿下允许臣,借这杯酒恭喜殿下心愿得尝。
“元承!”陛下低声喝道,“你做什么?这是蕴宪敬朕的酒。”她面露愠色的说道。
我对她欠身,应以一笑,“臣只是想先恭喜殿下,随后再代殿下向您祝贺。太子殿下此时的身体不宜饮酒。”
她眉间已蓄满了怒气,目光灼灼的盯着我,却没有再开口。我和她对视良久,渐渐地,她眸中释放出了几许伤心,几分委屈,一点落寞。
我心头一震,她并没阻止我饮酒,而我虽然怀疑她可能对太子起杀意,但亦很清楚,她绝不会这么对我,至少目前,她没有理由杀我。一瞬间,我很庆幸,自己对这点尚有足够的自信。
那么我便可以放心满饮此杯了,这样对太子也有个交代。我再未迟疑,仰首饮尽杯中酒,之后从容将酒盏置于高几上,向陛下和太子拜倒行礼。
一伏一拜间,忽然有一个极清晰的念头在我脑中生成,陛下赐予太子的酒中无毒,否则以大内鸩毒的威力,我此刻早已毒发。而她分明绝无可能同意这桩婚事,因何又要诓骗太子来此……只有一个原因,她需要太子暂时离开绛雪,而等到太子再回去之时,已不会看到那个语笑嫣然的爱人了。
念及此,我几乎未待礼成便一跃而起,来不及看殿中人一眼,转身便朝外跑去。
我一路狂奔,未有丝毫停息,途中所遇到的宫人皆惊诧莫名的驻足转身看向我,在他们的记忆里,大概周元承还从来没有如此失仪过。
承乾宫中鸦雀无声,这非同一般的寂静加深了我的恐惧。我没有犹豫的跑向侍女寝房中,我的闯入惊动了那些还在休息的宫女,尖叫声此起彼伏的响起,然而我充耳不闻,因为我不知道哪个房间才是绛雪居住的,只好一间间的推开房门。
最终,在一个房内,我看到了被四五个内侍按倒在地,嘴里已被堵住白布不能发出呼救的绛雪,而其中一个内侍手中赫然拿着一张弓弩,他们要将这个年轻鲜活的生命绞杀!
我厉声喝止了他接下来的动作,奔上去挥开这群人,将绛雪扶起来,她的身体抖成一团,毫无力气的靠在了我怀里。
我拿掉她口中的白布,她立刻发出气若游丝般的喘息,“殿下,救我……”这是她昏倒前最后说的,如同呓语的几个字。
院中传来仓惶疾速地奔跑声,门轰然被撞开,太子一阵风一般冲了上来,在看到瘫倒在我怀里的绛雪时,他眼里的悲戚仿佛这个天地都已无法承载,那么绝望,那么凄迷。
漫长的静谧,房中所有人都沉默着,良久之后,太子才醒过神来,大声疾呼令人去传太医,然后红着一双眼睛将派来绞杀绛雪的内侍悉数赶了出去。他从我怀中接过绛雪,将她抱到了床上,然后坐下来,安静的凝视着她。
绛雪并没有受任何实质性的伤害,只是惊吓过度的昏厥,太医问诊后开了些安神的方子便去了。太子眸中的怒火却在此时越来越盛,我已猜到他下一刻便要冲到西暖阁和陛下对质。在他起身时,我从身后抱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