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我垂目不知该如何是好时,她轻轻的拽着我的袖口,摇了摇,柔声道,“你看你都臊成那样了,我不过说着玩笑的。元承,咱们一道吃饭罢,再不吃菜都凉了。”
我看着桌上丰盛的御膳,无奈的长叹一口气。即便知道有违尊卑礼仪,我还是顺从的坐在了她身边,就这么任‘性’的让自己享受着她对我的体贴和在意。我想,如果岁月安稳,她对我没有产生嫌弃,且我尚能给她带来快乐,那么我们也许可以一直这样相处下去。于我而言,人生已是夫复何求了。
“陛下真的想要去江南么?”用完膳,我陪她饮着六安茶消食,想起她适才的话,我问道。
她认真的点着头,“当然,我说话都是很认真的,你见我对你的承诺哪次有假过?只是,如今国库刚充裕些,还得再等等。我可不想被说成是隋炀帝下江南那般。再者,这宫里头还有两个小的需要照料,等他们再大些罢。我如今倒盼着蕴宪早点‘成’人,说不定我把担子‘交’给他,从此我也乐的做个太上皇去。”
我第一次听到她有这个想法,这倒不像当日那个一意要争皇位的她,也许这么多年下来,她竟也心生厌烦了,她的‘性’子本就有些‘激’烈,有时候亦会表现出一股睥睨一切的任意妄为。
“那么陛下还是别盼了,等太子长大了,陛下就老了。”我笑着应她。
她瞪了我一眼,不满的说,“也就你敢这么和我说话。我哪有那么快变老?再说你和我是同年的,不过比我小上几个月而已,倒好意思说嘴。”她略微正‘色’些,又道,“说正经事,我想开始在勋贵和三品大员以上的人家里挑些合适的‘女’孩子,留给蕴宪。别的都好说,太子妃一定要模样好,人品也好的。”
我听她说的认真,不禁失笑道,“太子尚不满十岁,陛下是不是过于着急了些?”
她摆首,有些怅然地说,“我是想要早些定下来。一则这‘女’孩子可以从年少时好好留心教导,二则也为他们能多培养些感情。蕴宪和我不同,日后六宫嫔御众多,能有个知心的人不容易。我不希望他再和我一般……所以这个太子妃还需他自己挑选满意才好。”
她话里的一丝伤怀之意令我黯然,缓缓吸气,我重新接过她的话题,“眼下您有属意的人选范围么?”
她侧头想了想,说,“确有几个。元承,我想这么办。过几日夏至,我也不想宴请朝里的老头子们了,不如单请些‘女’眷让她们带着自家的‘女’孩儿进来,届时也让蕴宪自己看看。
我颌首答应着。她‘交’代完这桩事,终于捧着茶盏慢悠悠的饮起茶了,少顷,她又笑着对我说,“你也算蕴宪的半个师傅,他又一贯待你亲厚,这桩事你须得好好上心,仔细替我留意着。”
第九十五章 有虞郎年最少
陛下令我多留意太子未来的正妃人选,然而我自觉对此事既无置喙的权利,也实在没有任何心得可以与他‘交’流,于是只能将关注点转移到他的课业之上。这也是我唯一能对他有所帮助的地方罢。
这日我去他在西苑的住所凝和殿送早前他让我修改的文章,那是他的老师令他做的:对于,周唐外重内轻,秦魏外轻内重各有所得的论述。
凝和殿外值守的内‘侍’被‘艳’阳晒的有些昏昏然,此起彼伏的打着哈欠,见我走近,又慌忙站直了身子后对我躬身行礼。
我颌首,只问他们太子是否在殿中,他们皆做了肯定回答,又道殿下嫌天气太热适才令人打水沐浴,此刻应在寝殿梳头更衣。
我朝寝殿中走去,却见殿‘门’外无人值守,一时有些纳罕,转念想到服‘侍’的宫人也许正在殿中伺候,也就不疑有他径直往里走去。
“殿下。”我出声唤他,往日我来寻他,他见了是我时常会起身相迎,今日却连身影都不见。
我再向里走,一阵绵绵的甜香袭来,是杜蘅的芬芳之气。殿中桌案上的铜石镇纸下压着一张写了一半墨迹的宣纸,一旁的古砚中墨痕已干透,青铜炉鼎中的香篆也已燃尽,唯剩余灰。
忽然内殿里传来清灵愉悦的笑声,是‘女’孩子柔和娇媚的嗓音,随后有少年爽朗明亮的笑声响起,两厢缠绵‘交’织在一起,组成一段悦耳灵动的音符,好似教坊司只用箫笛演奏的清平乐,令人闻之心旷神怡。
我不由自主的放慢步子,只听到太子欢快笑道,“你那支生查子吹得仍是太愉快了些,红豆不堪看,满眼相思泪,明明是凄‘迷’惆怅之意,你却吹的那般跳脱欢乐,果然是豆蔻年华未解相思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