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是她的旨意,我亦不能违抗,只能回答,“是,臣明白。”
我见她再无话便告退出去,在即将转身的时候,她叫住了我,“元承,你知道朕为什么派你去,是么?”
我沉默须臾,含笑答她,“是,臣是陛下信任之人,所以您派臣前去,也是为了臣能多些历练。”
她此时支起手臂撑在书案上,昏黄的灯影中我看不清她的脸,只听到从那片模糊的阴影里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叹息,“此行山高水长,路途遥远,你多保重身体。归来时,朕要见到一个更为精干的你。你在甘肃有任何要求朕都会尽量满足你。”她向我挥了挥手,示意我可以离开了。
我凝目再向那片阴影着意的看了一眼,“臣会谨记您的吩咐,也请陛下珍重凤体,切勿太过操劳。”
天授三年元月,我再都离开京师和那道九重宫阙,一路几近车马无歇的向西驰去。
很多时间我都在思索,如何能滴水不漏的完成陛下的交代的事。途中车马劳顿,幸而有阿升照顾我的饮食,日常陪我说笑解闷。
这日,行至河南境内时天降暴雪,不得已我们只得在驿馆先做停留。
“大人,咱们会在这里待多久?行程受阻会不会耽误救灾?”阿升颇为担忧的问道。
我也有些惆怅不知这场雪要落到何时,官道又什么时候才能清扫干净,不过还是安慰他道,“陛下已调派甘肃周边府县的一些官员先行去安抚百姓赈济粮食和过冬的衣物了,咱们的太仓银和粮食一到便可以按户籍再行赈济。只要雪稍微小些,我们便可以上路。”
阿升撇了撇嘴,摇头道,“那些官员不见得靠得住。大人自小生在京城,没有遭过灾不知道。举凡有大灾的时候,就是这些地方官员和乡绅们发财的好机会。朝廷的赈灾钱粮倒有多数都落在他们口袋。
那些大户自己趁机勾结官员囤积粮食过后再倒卖给老百姓,什么事情做不出来的。我当年就是因为逃难一路从惠州入了中原,后来才被拐子卖进宫里头的。这些事倒也没少见呢。”
我知道他所说的几乎是历朝历代在赈灾过程中官员的流弊,元末流寇盗贼四起很大程度也是因为灾年时,民多乏食,饥民以树皮充饥,或演变成易子而食的惨剧,百姓无以为生只能聚众为盗强抢乡绅。这都是官逼民反的结果。
我于是暗下决心,此次赈灾过程中要着意救济贫民,尽量不让贪腐官吏有机会侵吞他们的钱粮。
“唉,大人也别忧心了,您是钦差,到时候那廖通也得听您的,咱们盯紧了他们也就是了。”阿升看我面色沉郁,笑着递上一盏茶,“这是我特意带的阳羡茶,虽没有好水,您此时凑合着喝些吧,聊胜于无。”
我笑着谢了他,因提到阳羡茶,不免又想起那晚在我的居所曾为陛下煮茶的事,那时候也用的是阳羡茶。
那是她第一次主动去找我,想来那时候她便已经把我当作可以信赖和倾诉之人了罢。
“大人再尝尝这个,是我吩咐厨房新做的。”他奉上几份点心,一盅盖碗里竟是清炖狮子头。
我尝了一口,赞道,“香糯味醇,好手艺。”心下却不免生疑,“眼下我们在豫界,哪儿来的这么会做淮扬菜的厨子?”
他目光立刻开始闪烁,有些支支吾吾,我更加疑惑,“阿升,你如今也不跟我说实话了么?”
他冲我憨笑,挠着头颇有些窘迫的道,“大人的舌头太好使了,想瞒也是瞒不过去了,咱们这儿是有一位精通淮扬菜的大厨呢,只不过不是驿馆的就是了。”
我已隐约猜到但还是有些难以置信,“此人在哪里,请他来让我见见。”
“唉,看来今天不见都不行喽。我说白姑娘,您可以出来了。大人要见你。”他冲门外喊道。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内侍打扮的人走了进来,他垂着头走到我身边,我定睛看去,正是从扬州跟了我上京,一直被我安置在宅中的白玉。
“胡闹!”我有些生气的道,“谁许她跟来的?”
“我自己要来的。”白玉闻言抬起头目光灼灼的看着我,“您别埋怨阿升,是我自己求了他死乞白赖的要跟了来。大人,您自从回了京再没来看过我一次,我整日在家里什么事都不做,阿升又把您每月的俸银拿来给我打点日常花费,我白用您的钱可从来都没伺候过您一天,您知道我心里头多过意不去多难过么?”
自扬州归来,却是已有近一年的光景了。那间外宅曾住过杨氏母子,我因此一直不愿意再去,省得徒惹伤感,再加之宫内外一直有传言说白玉是段洵专门奉承我特意送给我的,我亦起了避嫌的心,所以更加不愿意回去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