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我不受……怕是他们再想不出来我不受的理由吧,一个年少喜功被陛下宠坏了的宦臣难道还会有自知之明?!
进了正厅,我径自在下首处坐了,一面只让段洵和王允文。俩人无奈只得就坐。王允文拿出户部的招商榜文,又把折中法的规则解释给众人。
段洵听罢道,“这个法子好,我等在扬州是期盼已久了。后日巳时整就请二位大人在此见见两淮的大盐商们,王大人再和这些商人们讲讲咱们的规则,看看他们有什么旁的想法没有,若是没有,就让他们按榜文各自领取自己能捐纳粮草的数量,即日起就执行,咱们两淮先搞起来,也好让其余的地方看着学。下官坐镇扬州府,务必将陛下交办的盐政督办好,请陛下放心,也请二位大人放心。”
王允文自是无话。我便问道,“段大人,两淮的盐商数量怕是不少,各自经营的实力也自不同,您这里该有些名册记录和历年的记档,可否拿给我们先看看以作参考。”
段洵略一沉吟,笑道,“明日下官派人将名册档案送至大人驿馆处。今日大人车马劳累,也该早点回去休整。晚上下官携扬州府的同僚们在本地最好的馆子荟仙阁为大人接风,请大人务必赏光莅临。”
他这番话却是独独冲着我说的,并没看向旁边的王允文。
王允文虽官居左侍郎,但既非清流也算不上循吏,亦无家世可言,在京城也一向独来独往的。
此刻见段洵无意巴结他,索性淡淡一笑,道,“真是不巧的很哪,王某有一姑母居于扬州,自她来此地,我们已是此经年未见,王某正打算今晚去拜见她老人家,段大人的接风宴我就只好请辞开溜了,”他向厅上众人拱手道,“还请段大人及各位同僚勿怪。列位只管好生款待周大人就是了。”
段洵亦无不可,又客气了两句,只着意盯着我看,我便含笑点头应下了晚上的接风宴。
我随即向厅中扫了一眼,见厅中只坐了同知通判等六品以上的官员,皆是刚才在院中拜我之人。
我于是起身道,“诸位扬州府的同仁们适才在院中参拜,想必是因圣旨中写道元承此行乃是代天子巡盐政,各位拜的应当是陛下而不是元承。
可虽说如此,元承亦不敢身受各位的大礼,各位对陛下的敬意元承一定带到,此际万不敢逾矩,就请各位受元承一拜,以完此礼。”言罢,我撩开衣摆在原地对众人拜倒。
厅上众人一时纷纷错愕瞠目,接下来有几个反应快的眼看就要俯下身去,我扬手止住他们,“诸位若不受元承还礼,那元承只好在此长跪不起。”
段洵忙上前扶起我,颇为尴尬的笑道,“周大人真不愧是司礼监掌印,礼数上最是周全的,我等就不和大人争论此道了。”
众人这才缓过神来,谈笑了一阵掩去此事,之后才纷纷散去。
回到驿馆,阿升有些气闷的问我,“大人干嘛要跪他们?您是一品钦差,他们不过是四品五品官,受他们一拜又能怎样?咱们在京里受那些读书人的气还少么,好不容易扬眉吐气了一回。”
他难得这么直白的埋怨我,我笑道,“我这个钦差只是一时的,即便一品官又岂能随意接受五品以内官员跪拜。你也说他们是读书人了,文人更该知道膝下有黄金这个道理。
即便他们忌惮我今日的身份,可日后想起来竟然拜过一个内侍,也还是会心中愤懑。我此行是替朝廷纳粮的,这已经有多少人眼红记恨了,我若还不自省岂不是给陛下招惹麻烦。”
“话虽如此,可是陛下那么宠信您……”
我扬手打断他的话,认真告诉他,“正因为这个,我更不能行事肆无忌惮,那是对不起陛下的信任。我不能做对不起她的事情。”
阿升似乎听懂了我的话,又有些担心的问,“那今晚呢?接风宴不会是鸿门宴吧?”
我不禁一笑,也许吧,总之不会是轻松惬意的宴席,“不至于那么糟,至少没人想要咱们的命。阿升,咱们也只能相机而动了。”
荟仙阁是扬州最大的酒楼,有资格列席的无非五品以内的官员,加之我和阿升一共不过二十多人,段洵却包下了整个酒楼,这番阵仗令我不由得真想到了鸿门宴。
段洵定要让我坐主位。我想既然来者是客,索性便不推辞的就了座。
开席后自是一番觥筹交错,我酒量不好,只能浅尝辄止。
段洵等人也并未劝酒,内中一位黄姓的同知问道,“听说朝廷要专设盐运司,还要列一个盐运使专管各地盐务,不知这盐运司是归各地产盐的州府管还是归户部衙门管?周大人上达天听,想必能解答下官的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