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谨太qiáng大了,不管那份qiáng大是否真实,呈现出的状态却是不需要人照料,不需要人陪伴,仿佛永远都能活得理直气壮、无所畏惧。他不光没参与过裴谨的衣食住行,更连一句喜欢都没能亲口道出——裴谨一直在等,等自己真正爱上他,现在他可以说也愿意说那个字了,时机却又完全不对,裴谨业已不会再相信了。
那么此时此刻,裴谨是怎么想这个对面不相识的自己呢?
仝则心动神驰,理智已魂飞天外,微微张口,使劲浑身力气才让声音听上去尽量如常,“三爷,你想不想知道,我到底长什么样?”
裴谨还在思量怎么让这人死心,听见这句,一时没反应过来,“嗯?”
仝则被那轻柔的鼻音弄得有一瞬恍惚,到底没敢去牵他的手,只放缓声音道,“轮廓可以摸出来,三爷擅丹青,摸过之后应该能想象得出。”
话音落,只见裴谨微微怔了怔,旋即非常不配合的给他来了个倒仰。
这还明目张胆上了?两个大男人,光天化日在房间里摸来摸去么,此人蹬鼻子上脸的速度超乎想象,莫非是有些疯?
裴谨眉心皱紧,那道折痕突显出来,不过还是没忍心太刻薄,半晌酝酿出一个看似闲散疏懒的笑,“我瞎的时候有点短,尚且不具备这功能。”
虽说是拒绝的话,可依然给人留足qg面,就像从前一样,看上去qiáng劲qiáng势,内心始终还是个敞亮君子,促狭归促狭,却不会出口伤人。
裴谨猜测对面人这会儿应该暗自伤神,无计可施了,于是趁势胜追击道,“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甜的,还知道我喜欢机械表?”
仝则无奈笑了下,望着裴谨的瞳仁里映出自己的那张脸,那眉宇间洒满了寂寂荒凉。
“听李爷说的,他告诉我这些,也是为了让我能照顾好三爷。”
裴谨抬了抬眉毛,如自语般低声抱怨了句,“老头总自作主张,把我的事到处抖落。”
好像确是这么回事,仝则想起李明修自说自话般对着他介绍裴谨童年的那一幕,心念立时动了动,他笑问,“难道不是三爷授意的么?”
“我授意他说那些gān嘛,都是陈芝麻乱谷子了。”
裴谨说完,突然意识到问题所在,两个人的对话压根就不在一个点上。
对方问的是他的起居嗜好,而他想起的,则是李明修告诉给仝则的那些陈年旧事……
然而今天究竟是怎么了,好像没完没了的记起他的小裁fèng,想必还是太闲了,那一只笨鸟远远不够打发时间,gān脆再叫人多弄一只来?
可就是这样,一天之内回忆不断,偏生到了午夜时分,仝则却从不肯入梦来。大约还是在生气吧,那人脾气看上去不错,气xg可着实不小,多半还是怨恨自己半途而废,一声不吭把他打发到岭南的行为。
没有机会去解释了,裴谨想,只有等来生了。巧的是,身边这人居然刚好叫这名字,不过自己的来生是要jiāo代给小裁fèng的,希望彼此还能在最好的时点遇上,之后再不要有那么多危险,不要有那么多坎坷……
只是如果太平顺的话,那过分冷静理xg的人又该怎生动qg呢?
裴谨慢慢站起身,他该换换脑子了。刚才的事只是个小小意外,他早已没有调戏人的心思和热qg了,往后还是保持距离,少说话少近距离接触为妙。
仝则心内的一把火随着时间流逝,终于渐渐熄灭。裴谨明显没有再接受任何人的意思,或许他该觉得欣慰,可也免不了更觉无奈。裴谨的心扉有多难被打开?似乎只比他的略容易那么一点点而已,如今他们之间又横亘着一个“死去”的自己。他苦笑,那个想要裴谨重新了解他的计划,简直快要变成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了。
就在他想不明白该怎么破局时,李明修又亲自过来了,手里拿着一封拜帖似的东西,先看一眼仝则,随后对裴谨说道,“宁安府衙派人送来帖子,说是腊月初八例行全城同庆,晚间有活动,全城百姓都想一睹三爷风采呢,请您拨冗赏光莅临。”
裴谨一听就笑了,“争睹一个瞎子的风采?我就说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我看不见的事早晚瞒不下去的。”
仝则也是后来才了解到,为不让有心人演绎故事,也为安抚军中人心,裴谨隐瞒了失明的事,可他虽然理解,却也还是坚持认为,这不能成为裴谨不出门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