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晌午会有艘英国商船,去往安南方向的,会在这里停靠,你可以问问他们搭不搭散客。”
对于仝则来说,搭或不搭,必须是绝对的选择——凭借三寸不烂之舌,他编造了一套被战乱困在此地,非常值得同qg的遭遇,用的还是纯正地道的英语,显见是在京都家世不错的子弟。其后适时递上白花花的银子,英国佬也就没再讨价还价,都是跑船的人,很能理解思乡之苦,当即答应载他一程。
不过,何谓一程呢?
船上大副说的明白,“现在是海禁时期,我们不被允许靠近大燕内陆海岸线,只能在三海里以外行驶,也就是说,你要去京都,可以在靠近大沽港三海里处跳下海。”
仝则眼角抽了两抽,等待对方继续说下去。
“然后自己游回去。”大副顺势打量了一下他的身板,似乎觉得问题不大,点头继续说,“哦对了,你会游泳吧?”
会,最高纪录是五千米呢,然而……三海里,约等于一万米……
仝则无语的看着他,心想自己那肺管子大概真是要不得了,郑老的乌鸦嘴呀,怎么说什么应验什么!?
不过这也算聊胜于无,仝则赶紧宽慰自己,活动筋骨没准有助于康复,毕竟生命在于运动。谁让自己之前随随便便放倒了一群jg壮汉子,害人家提不起枪杀不成海盗,眼下这qg况大概就是现世报。
在得到肯定答复之后,大副像是放了心,可一想到这人居然不需要一件救生衣,未免有点可惜不能再收一套衣服钱。
不过洋人的肠子天生比较直,很快就忘却了这一点小小的遗憾。两下里没有任何语言障碍,仝则山南海北随人家侃大山,他那见什么人说什么话的本事一经发挥,恨不得被那大副当场引为知己,不多时便拿出了珍藏的爱尔兰白酒招待这位在异乡遇到的知音。
那酒不加冰块,其实难喝得要命。
仝则小口抿着,不禁感慨自己时运不济,要是遇见法国人的商船,好歹也能有口葡萄酒喝,哪怕是香槟呢……英国酒的味道,实在是不敢恭维。
商船不比军舰,行进得缓慢。在看过两场日出和日落之后,终于开始接近大燕绵长的海岸线。
“最近有海盗出没,船长说了要全员戒备。”大副嘴里这么说,却一点不见紧张,依旧请他喝酒,还拿了烟斗出来馋他,“东瀛海盗真是可恶,知道燕军此时不会出港,闹得是越来越凶。”
仝则问道,“你们以前遇上过海盗?”
大副吐出一口烟圈,眯着眼睛回答,“当然,老朋友了,常常打jiāo道。”
仝则笑问,“结果是你们留下买路钱么?”
“不。”大副看着自己攥紧的拳头,一笑道,“和他们gān!我们也有武器,都是常年在海上行走,碰见就不能让步,否则有一次还会有下一次,要打得他们不敢来骚扰。”
“不用怕,只是小意思。”他又笑起来,络腮胡子下藏着被烟糙和酒jg过度晕染的huáng色牙齿,“如果真打起来,你就躲到下头舱里去,等安全了再上来。”
仝则听得出,这是一个自觉身经百战的人对一个内陆土鳖源自本能的保护,只是仗义之余,也带着一点发乎内心不可避免的轻视。
当然,这没什么关系,出头的事他本来就不打算做,但想到海盗烧杀劫掠无恶不作,倘若真的来犯,他也不会袖手旁观,躲在一旁放放冷枪总还是可以的。
天下间很多事,大约都不禁念叨,这晚夜半时分,船上警笛声突然拉响,尖利刺耳,仝则一下子从chuáng上惊跳起身,望向窗外,片刻之后,只觉轰地一响,整个船身发出巨震。
耳中鸣音还没停下来,门被推开,一个年轻的船员跑进来,慌张的说道,“我们被东瀛海盗跟上了,他们好像是冲着你来的——说是要找一个中国人,那人是不是你?”
说话间眼神充满质疑,好像在看一个随时可能给他们带来灾祸的人。
仝则被他问得愣住了,饶是脑子清楚,一时也没想明白。海盗在找他,他什么时候这样抢手了?难道是那人被他枪击堕马之后身死了,海盗要来找他报仇?可他们又怎么会知晓他的行踪?
该不会是郑乐师被人逮住了吧……此时于纷乱中,一个念头陡然杀出一条清明血路——是那夜的两封书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