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军期间严令戒酒,一群秃小子憋了有两个多月,闻言立马欢呼雀跃,有人当场开盖,研究起那酒按当地做法,到底该算是几蒸几酿。
仝则负手,淡淡笑看,心下还是掠过了一丝歉疚之感。
与此同时,京都也是一派热闹喜气。
大早上起来,承恩侯府先放了一串挂鞭,李明修亲送裴谨回到私宅,又看着下人归置完东西,方拱手一笑,“预祝三爷今年事事顺遂,更希望三爷今年不必再南征北战。”
裴谨颔首说好,应以慵懒一笑。换过宽袍,在书房里闲坐半日,要不是听见李真人过府求见,只恨不得散了头发,怎么舒服怎么来呢。
那李真人仙风道骨,今年已值花甲。本尊原是先帝的总管大太监,先帝在时混得风生水起,先帝临去前功成身退,给自己找了个好去处——入了道门,还是奉旨修行,号称要以余生之力,为大燕、为先帝、为国泰民安祈福。
老道见书案上铺陈纸笔,放着写了一多半的帖子,便捻着不存在的长须笑道,“侯爷真好雅兴,比贫道还惬意,像是越来越有仙气了。”
“无事一身轻,不敢和真人比潇洒自在。”裴谨笑笑,请他喝茶,自己则抱着个酒壶,有一搭没一搭的来上一口。
李真人打量完字帖,又打量这赋闲的人,犹记得从前刚崭露头角时,裴谨还只是个少年模样,玉树临风意气飞扬,站在他父亲身后,隐隐已有遮挡不住的锐气。其人赶上的时间点也好,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方才造就出了今时今日的他。
不过盛极必衰,似乎也是人生常态。
“真人年来没进宫面圣,又该给先帝爷做法会了吧,前阵子听说,你要出门云游一段时日?”
“我是借名目四下里逛逛,不然这辈子都圈在红墙绿瓦下了。”李真人在裴谨面前不打诳语,摆手笑道,“这点小心思,侯爷就别揭穿了。我好歹还能拿朝廷给的养老银子,就是身边没个贴心的人,好在我那小徒弟,逢年过节还能记得来看看我。”
这是典型倚老卖老的话,他嘴里那小徒弟,眼下可是大内太监行里数二的人物,地位仅次于王连生而已。
李真人接着道,“侯爷那案子,兴许最近快有眉目了。据我那小徒说,这大年下还不消停,陛下连着接待了内阁一gān人等,只说有最新证据。陛下本来不yu管这个,奈何他们非说,兹事体大,法司级别不够,总要在御前有个jiāo代。说起来,侯爷知不知道,究竟有什么新证据?”
裴谨眼皮轻轻一跳,虽说兵来将挡,他有办法搪塞,也有准备后手,只是没打算这么快结案,说实话他还真挺享受这么清闲的日子。
但如果有些人亟不可待,那他也乐得奉陪。何况早点结束也好,他就能早点见到仝则。
“不清楚,”裴谨摊手笑笑,“说是让我协助调查,可至今也没来找我这个当事人问过话。”
李真人唔了一声,半晌没接茬,倒是伸长脖子看着书桌上的字帖,“老道看侯爷的书法是愈发jg进了,我那儿还收着一幅侯爷十年前的下南洋贴,不过现在的字,看上去更圆融,也更放松,如此好帖,老道可有点想不要脸的讨去收藏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那帖子就只差个落款,裴谨gān脆一挥而就,盖好私章,“真人不嫌弃,我就托大当礼物送出手了,不过我的字不值钱,武人么,字里行间难免透着杀伐,坊间一向都说戾气太重。”
李真人不以为然,接过来如获至宝,看着笑道,“还是老习惯,这款字还有那私章,侯爷至今都不改初衷。老道还记得,先帝和令尊大人都问起过,为何非要少那一横,侯爷当日曾言,既是谨言慎行,那便自减一笔,时时提点以做自省,先帝当时就说侯爷悟xg卓绝,老将军……”
“骂我沽名钓誉。”裴谨接口,笑得一笑。
倒好像那四个字并非贬义,而只是一个中xg的描述。
李真人轻轻摇头,“那是老将军对侯爷要求高,这字帖老道收下了,回头云游四方,不管去到哪里总要随身带着,日日观赏,有侯爷墨宝震慑,妖魔鬼怪也要退避三舍。”
要不要再给他来个自己的画像?裴谨暗笑,回头压枕头底下当辟邪用?
两人扯了半日闲篇,书房里笑声不断。又坐了半日,李真人告辞,裴谨亲送他至门口。转身回来,他琢磨起这老头虽说年年都见,可不会无缘无故跑来要幅字帖,此举好像大有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