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爷在乎什么?”鬼使神差,仝则问出这么一句。
“在乎权利。”裴谨转过头,眉眼都含笑,好像在说qg话似的,“军政大权,皆在我一人之手,其后四海升平,人人富足。”
前者是他的权力yu,后者是需要依靠权力去实现的美好乌托邦。
裴谨说完,仰头喝下一口酒,“你呢,在乎什么?”
“华服,美食与美酒,”仝则笑,“赚很多钱,买喜欢的东西,看着别人都漂漂亮亮。很没出息吧,都是三爷不在意的些微小事。”
裴谨朗声笑出来,“也不能这么说,我也一样会贪靓,只是没人替我cao这份心,比如衣服,其实要看是谁做给我穿。”
仝则忽然有些后悔把话题引向这里,可又不大服气,“早前,我不是给三爷做过么?”
裴谨不说话,只是凝视他。无声中对望,仝则一下子明白了他眼神里的含义,于是自己脱口而出,“那些是三爷让我做的,不是我自己主动做的。”
裴谨笑了笑,轻轻点头。一切不言自明,和聪明人说话就是可以不费力气。
两下里沉默的片刻,裴谨从怀中拿出一张纸,花花绿绿的,印刷很jg美,递给仝则,“后天在广济寺有场拍卖会,去看看有什么喜欢的吧。”
仝则一边看,一边耳听着裴谨介绍,“是几个大典当和票号合办的,这种拍卖每年会有几次,这一批东西里有几样很是不错。京都的富商和一些公使家眷会到场。你该多出去走走,让他们看到你这个人,见识过你的手笔,虽然无聊,但得承认,有些时候人是需要靠器物金钱去提升价值和知名度。”
分明就是要包装他,仝则一笑,“三爷也去么?”
“你希望见到我?”裴谨微微抬了抬眉毛,倒也没难为他,继续说道,“会去,隆升典当是裴家的,我算老板之一。不过那天我不方便和你坐在一起,新的英国公使到任了,你可以和他的家人搞好关系。”
见仝则沉吟不语,裴谨替他解惑道,“千姬走的时候,没有机会和外人接触,她所有的信件都被截住,所以没有bào露过你的身份。一切照常就好。你在京都继续做事,相信很快可以大放异彩。”
又拿言语来引诱他,仝则眨眨眼,“就是说,倘若我看上喜欢的东西,也都可以买了?”
“当然,你的钱,随你怎样花都可以。”裴谨和悦地说,“而且,你值得那些美好的器物。”
顿了一下,他端详仝则,眼角弯了一弯,“风流倜傥,英俊潇洒,少年人就该青chun飞扬。”
这形容词用在他自己身上,或许更合适,可他偏要低调,却让别人来高调,仝则摇头哂笑,裴三爷啊,有道是人怕出名猪怕壮,你怎知我一定想出这个风头?不过静心想想,那个久违的,yu望膨胀的花花世界,其实多少也有点让人怀念。
尽管有期待,仝则到底不再是少年人的心态,不由谦虚了一下,“我也不算多年轻,很快就老了,有时候真觉得现在的一切好像是做梦,一晃,就过了两辈子似的。”
裴谨听着,唔了一声,眯起双眸,没有说话。
“三爷还要酒么?”仝则此时才觉得这气氛刚好,整个人渐渐放松下来。
“不了,天晚了,路过醒酒顺道给你送这个。我还有事,先走了。”
撂下这一句,裴谨脸上笑意淡去,全然不提相送的话,径自往后门上去了。
留下一头雾水的仝则,依然站在原地。
他说了什么,为什么裴谨突然就走了?百思不得其解的人呆了好一会儿,才挪着步子回到房里,照见镜中的自己,猛然想起裴谨的披风还在他身上。摘掉风帽,那头发早就gān了,披散在肩上,留下一段淡淡的清慡余香,是裴谨身上特有的味道。
这人不打一声招呼的来,全程不提那晚旧话,而传达的意思无非是:我尊重你,所以收下你还的钱;更会不遗余力帮你进一步打开知名度,制造机会让你崭露头角;既然我帮你,所以你也应该帮我,彼此的合作便可以一直存续下去。
名、钱、地位、yu望,算盘打得一分一厘都不差,真是步步蚕食。那又如何,他可以照单全都收下,可为什么裴谨要一言不合拔腿就走?
莫非是因为,他提到了一个老字?脑子里如回放画面一般,耳边顺势回响起那一晚,裴谨曾用极尽轻柔和煦的语调,低声对他说,希望你不要嫌弃我太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