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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毕,冷冷一笑转身离去。副将垂首叹了一叹,挥手命那遣使退下,半日仍是立在原地不动不语。紧随其后的心腹总兵见他郁郁,不免低声安慰道,“将军不必多虑,贾将军既如此决定,咱们便如此执行就是,反正朝廷委派他来做主将,战胜战败皆有他来负责。”

副将点了点头,良久吩咐道,“传令下去罢,让众将士安营扎寨,好生休养,我看是要等到后日一早才能出兵了。”略做停顿,又回首切切叮嘱道,“你且通传下去,后日攻城时,教咱们的人眼睛放亮些,相机而动。不必事事都冲在前头,保存住实力最为紧要。贾固有句话说得对,对面不过一城池妇孺罢了。即便赢了,这样的头功也没什么好抢。”

然则形势出乎贾固预料,三日后那四万大军才将将与他会师城下。不过几日的功夫,却给了城中官兵妇孺喘息时间,除却加紧布防,周元笙更命宋蕴山写就告北平民众书,以安民心。是以朝廷大军攻城之时,北平军民早已达成同气连枝之势。那当日即能破城的豪言壮语,便成了一语空谈。贾固遭遇了三日极为强悍的负隅顽抗,也不免渐生心浮气躁。

天色将晚,北风一阵紧似一阵。周元笙与众将同食同饮,商议军务过后,方才步出城中行营。待要登车回府,忽然又停下脚步,对宋蕴山,道,“陪我去城楼上看看罢。”

她头一次登上北平城楼,沿着女墙缓缓行走,迎面朔风凛冽,风中夹带着浓重的血腥泥土气息,令她有一瞬间的作呕之感。然而不过片刻之后,她便稳住胃中的翻涌起伏,泰然镇定的站在了巍巍城楼之巅。

褪去白日里的喧嚣呐喊,旌旗展动,此时的旷野茫茫无际,黑夜像是潜藏在暗处伺机而动的猛兽,有着吞噬一切的张力。周元笙举目望去,在暗夜中探寻着敌军营地的方向,口鼻已逐渐适应了鲜血的味道。她蓦地里想起李锡琮当日讲述的经历,他第一次见到尸山血海一般的修罗场时,抑制不住呕吐不止的事。

原来她比自己想象的尚要坚强!她下意识的抚摸微微隆起的小腹,也许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样的坚强,这样的无所畏惧,其实正是源自腹中那流动的生命。

周元笙沉默有时,便听宋蕴山轻声道,“夜间风大,王妃还是早些回去休息罢。”

她颔首笑笑,却不曾有动身离去的意思,只是将身上氅衣裹紧了些,继而问道,“你适才听他们言说,咱们的箭矢尚能坚持几日?”

宋蕴山微一沉吟,应道,“若似这三日敌军的攻势,大约还可以坚持五日左右,就怕敌军会……”

周元笙回眸望向他,截断了他语焉不详的低语,“不错,贾固求胜心切,势必加紧攻势。咱们可还能坚持得住?”

这道发问,暂且没有人回答。宋蕴山心下亦着紧,想了想,方问道,“王爷给您的信中,说道何时派兵增援?”

周元笙道,“他要我们坚守半个月。”深深吸了一口冷冽的空气,她再道,“无论如何,我一定要坚持下去,一定要守住北平。”

可是若没有攻击的武器,她究竟应该如何做才能守得住这座城池,李锡琮并没有告诉过她。

良久的无声静默之后,周元笙在黑夜中缓缓扬起唇角,笑容苦涩,如同自语,道,“你知道他就快攻下济南了,我一定要守住这里才行。可是即便连夜赶造,也难以制出那许多箭矢……”

她的话停在这里,半晌无人应和。二人立于城楼之上,陷入了焦灼无望的缄默。忽然身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旋即响起一记清脆骄横的嗤笑,“亏你还有勇气指挥战事,你没读兵书,难道连史书也没读过?”

周元笙回首一望,只见任云雁身披立蟒白狐斗篷缓步行来,于夜色中分外妖娆醒目。她在周元笙身旁站定,脸上兀自带着嘲讽般的淡笑。

周元笙收回目光,亦轻声笑道,“大敌当前,先不忙讥讽我,你若有好计策,不妨说来听听。”

任云雁眺望城下,缓缓道,“此刻再赶制箭矢,当然来不及。你没有箭,难道不会向他们借么?”

周元笙不禁转顾她,含笑道,“愿闻其详。”任云雁似颇为满意她求教的态度,微微一笑,道,“昔日有草船借箭的典故,如今你不会依样葫芦,来个草人借箭?如今咱们只守不攻,显见着是要打持久战,南军恐怕只以为我们一应物资俱是充足,断然想不到我们还会缺了最为紧要之物。且南军近日想必也在暗暗揣度,防着我们趁夜偷袭。这么好的机会,你还不好生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