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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敕使到底是在内廷中混久了的,先时尚存侥幸,此刻却已隐隐猜测到一些,忙拉着驿馆一名小吏,问道,“今日出了什么事,怎么这么多兵士来来往往,莫不是要宵禁?”

那小吏却似并不在意,只当做闲话般,笑答道,“听说是布政使私自抓了宁王府的人,要提审——大约是要诬告宁王谋反。宁王如何能忍得下这口气,这是调派人马要去冲北平布政司衙门,这下可有热闹瞧喽。”

此话言罢,那敕使身后之人仍有未解其意者,独那敕使却是连连顿足,抚膝打跌,怨声叹道,“殷正一味贪功冒进,想借这个时机向朝廷率先表功,这老匹夫害人不浅,我等今日只怕要死在这里了。”

或许因朝廷的旨意只是先传达于宁王府,或许因皇帝只是命宁王携家眷即刻赴京,或许是早前北平府各处要职人员各怀心结,竟使得众多文武官吏对于宁王指使营中兵将,突如其来的夺了北平五城五门守卫之权一事,毫无防范疏无抵挡,不到入夜,北平城便已尽数为宁王所控。

李锡琮此刻早离了床榻,移至书房处,脸上已恢复一贯颇为精干的神采。听过他营中指挥汇报完毕,又加以部署几句,方才挥手令其退去。

周元笙自山屏后转出,微微笑道,“起初真没想过这么快,就能让你全占了北平。此刻北平五门,只许进来,不许出去。你可得让人留意查看好了,别把娘娘的车马也盘查起来不放。”

适才提到这一夜大获全胜的战果,李锡琮脸上绝无一丝动容,如今听了这话,抚在案上的手指却是微不可察的颤了颤。

到底是他最为在意之人,周元笙心中一动,上前握住他的手,二人并肩坐了,却都不曾再说话。李锡琮其间只专注于舆图,周元笙则在一旁为其轻轻打扇,她知道今夜横竖大家都睡不着,更知道李锡琮若不等来他心中企盼已久之人,其后数夜恐怕也一样难以安枕无忧。

待四更鼓敲过,宋蕴山终于步履匆匆的跑了进来,挥袖擦了擦头上汗珠,才略带焦急的说道,“王爷,京师的人来了,一路风尘仆仆,舟车困顿。臣不敢怠慢,将贵人暂安置在西院中,请王爷速去探望。”

话犹未完,李锡琮已站起身来,周元笙紧跟其后,一并来至西院。在廊下站定,周元笙忽然听到一声类似孩童梦呓般的声音,正自诧异,却见李锡琮转首道,“阿笙,你陪我进去罢。”

他脸上倏然出现了一股求恳般的神色,周元笙惊异之下,不及细想,只点了点头。随后依旧寻摸到他的手牢牢握紧,一握之下,这才发觉那指尖之上,竟带着前所未有的凉意。

李锡琮似深吸了一口气,随即不再犹豫,牵着周元笙一道进了房中。推开房门,扑面果然有淡淡尘土气息,只见床铺之上躺着一个小小孩童,已然睡得无知无识。挨着孩童坐的,是一个苗条纤细的女子,听见房门响动,她便站起身,朝他们迎面走了过来。

周元笙许多年未曾见过如太嫔,不想她仍是记忆中的模样,甚至更为年轻,除却满身风尘,眉目依然温柔,神情依然恬淡。

她心中一喜,刚要上前问安,却听见身后房门猛地一响,蓦然回首,却见李锡琮身子靠在门上,好似失了气力般。满眼皆是惊痛,迷惑,以及掩饰不住的慌乱。

周元笙见他如此,心跳好似骤然窒了一拍,忙抢上去扶住他,待要开口,却听他声音暗哑,含着丝丝颤抖,问道,“怎么,会是你?”

☆、第88章 今我不悲

李锡琮其声作颤,其身发抖,令周元笙大感惶恐,在她还未思忖明白此事原委时,那面朝他们走来的女子忽然噗通一声,双膝跪倒,伏地道,“王爷,娘娘……不在了。”

周元笙望着脚下之人,再回转头看看李锡琮,陡然间业已心如明镜。李锡琮微微一晃,将身抵靠在门上,勉力站稳后,低声喝问道,“为何会这样?说!”

那女子泫然欲泣,强忍住泪水将当日如太嫔所言,断断续续复述了一遍,说到后来也有些哽咽难言,良久叩首道,“奴婢有负王爷重托,如今既已将郡王送至北平,自当以死谢罪。”

李锡琮目光愈发阴鸷,狠狠瞪视跪地女子,半晌咬牙问道,“母亲可曾留下什么话?”

那女子微微抬首,踌躇片刻,答道,“娘娘说,她愧对先帝,愧对今上,尤其愧对王爷……王爷一生为她所累,她不忍王爷为她再造杀业,宁愿以身殉道。娘娘还说,王爷的道并非她的道,她不能勉强您,也希望您能遵从她的选择。”她回首望向床榻之上的孩童,忍不住流泪道,“娘娘还有一则意思,她说今生已对不住王爷,便不能再对不住您的骨血,她舍身相救郡王,请王爷日后务必看在她的情分上,全力善待郡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