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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等了一盏茶的功夫,才听外头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只见任云雁徐徐进来,头上挽着繁复华丽的牡丹髻,云鬓堆鸦,恍若轻烟密雾,上着白藕色对襟衫,下穿紫鹃刻丝裙,耳边戴着紫云英坠子,一路行来当真是逶迤生姿。

周元笙自是安坐,那卓姨娘玉眉已是慌忙站起身来。任云雁正眼也不瞧她,先向周元笙虚虚行了个礼,方冲着玉眉随意挥了挥手,施施然落了座。

这一屋子的女人倒是在三年后凑了个齐整,内中环肥燕瘦,有清丽如画者,有艳丽无匹者,更有妖娆妩媚,光看身姿已是勾魂夺魄者。

周元笙含着一抿子淡笑冷冷打望,不禁于心中喟叹,李锡琮这个人虽说于男女之事上尚算守得住,稳得下,怎奈何艳福如斯,也不知日后是该替他欣慰,还是替他作难。

☆、第67章 春夜生凉

待侍女将蒲团摆在厅堂正位上,任云雁方才不情不愿地站起身来,向周元笙拜了四拜。如今世道,举凡妻妾相见这种场合,妾室大都妆扮得极是素净,只为作出不和正室争抢风头之意。偏她今日不光盛装前来,且一身傲然,满眼倔强,脸上犹带着挑衅般的微笑——像是在示威,亦像是在告知上座之人,她已成功俘获了她们共同拥有的男人,仅凭这一点她已是不再输与她了。

周元笙不以为忤,欣然受了任云雁的礼,又命彩鸳捧出那一套上用的翡翠头面,含笑道,“一点薄礼,早前就已预备下了,今日才好拿出来给任侧妃,就请侧妃笑纳罢。”

任云雁自是听出她话中暗讽之意,嘴角抽搐了一下,摇摇摆摆地起身,示意芜茵接了那见面礼,不过略笑了笑道,“妾身多谢王妃。”

她故意绝口不提一个赏字,是为彰显心中并不服气。周元笙一笑置之,并不多言。随后便有人引了玉眉上前,拜见任云雁,玉眉却不敢有丝毫越矩,恭恭敬敬地口称婢妾,拜倒行礼。任云雁一早知悉玉眉其人不过是府内一具摆设,又见她生得平常,只可勉强称得清秀二字,便更是不将她放在心上,只吩咐芜茵将一对羊脂玉镯赏赐下去,充作见面礼而已。

一时妻妾厮见完毕,才好坐下闲话两句,却听任云雁娇声笑道,“妾身也有礼物要呈与王妃呢。”说着已回首示意,芜茵便将事先预备下的一副金镶宝钿鸾凤冠奉上。

周元笙见那金冠正中赘一只金累丝镶红宝大凤,其下一溜金镶宝小凤,做工极致华丽,不由赞道,“好精巧的冠子,难为侧妃费心寻来。”

任云雁美目一扬,笑道,“不值什么,王妃喜欢就好。说起来这东西和那翡翠头面一比,却是落了下乘。只是那样尊贵的物事,妾身以为原是更衬王妃气度,便是老成持重如王妃者才更合用。”

她刻意加重语气,说着那老成持重四个字,话音方落,周元笙身后一干人等已是面面相觑,彩鸳更是倒吸一口气,登时便柳眉倒竖起来。

周元笙的性子素来是不让人的,听其言罢,当即闲闲一笑,曼声道,“可不就是这话,任侧妃虚长了我两岁,论理我是不该叫你姐姐的,可关起门来说话,到底是一家子,我心里可是拿你当作姐姐一般来斯敬。我瞧着任姐姐的容色极衬那翡翠,是以才想起赏下这个东西,若是不合姐姐心意,也权且勉为其难收下,过后再赏了旁人罢。”

一番话说下来,任云雁脸上已变了颜色。她一向自负年轻美貌,又兼知世人皆好贤妻美妾。自己此生做不得正室已是饮恨,索性也不必再装出贤良模样,便立意要奚落周元笙一番,让她既觉难堪又碍于脸面发作不出,岂料周元笙是这般口角伶俐之人,竟是半点不曾相让。

彩鸳见任云雁面色发白,心里只觉痛快,不禁捂嘴轻轻笑了两声,全不理芜茵怎生怒目相向。过了半晌,任云雁方咬牙应道,“妾身哪里敢当王妃的这一声姐姐,可是折杀我了。”说罢,便站起身来,极力做出云淡风轻之态,行礼道,“妾身有些乏了,王妃若没别的吩咐,妾身便先行告辞了。”

周元笙徐徐抿茶,悠悠道,“这天气乍暖还寒,侧妃还须谨慎些,别过了凉气才好,若是不小心再病了,可不知会耽误多少事儿呢。”

任云雁再料不到周元笙竟如此犀利刻薄,更加连一点端淑之态都不肯强装。她嘴上吃瘪,腹内忿然,也不愿意多看周元笙一眼,轻哼了一声甩袖出了厅。

周元笙收起一脸的不屑,转顾惶惶然站立一旁的玉眉,这才温声道,“都散了罢,卓姨娘也早些回去,此际尚有些寒凉,我回头会叫人去你房里,再添些炭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