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元笙含笑颔首,心内不置可否。及至见了那位闺名书婉的少女,才知周仲莹的描述甚为精准,那谭书婉身量苗条清丽,面目虽算不得极美,却有一股和悦清明的贞静之气。
段夫人满面慈爱,拉着谭书婉的手细细关怀,叮嘱她日常在家和姐妹们一处不必拘束,若有功课上的事只管等周元笙回了家再行请教,说着又似漫不经心地带过一句,或是去问你莘表哥也使得的。
周元笙乍听之下,已隐隐猜出谭书婉是段夫人给周仲莘预备下的姻缘,不由好笑起来。见她们亲眷三人言笑晏晏,所谈之事皆不与自己相干,也不过陪着坐了一道便借口乏了,告退出了上房。
段夫人本就是碍于情面才不得不请周元笙前来,见她自去了,也不以为异。三人用饭毕,围坐在榻上吃茶闲谈,正说的热闹时,却见织帘堂的丫头画屏进来,欠身道,“给太太请安,老太太请太太过去一趟,说有事要问太太。”
段夫人放下茶盏,瞥了一眼画屏,见其抿着双唇,微微皱眉,极轻极缓地摆了摆首,心中便知许太君传她前去必无好话,只是不知是否为了近日那一桩事。
她笑着点了点头,缓缓站起身。无论前路如何,她已行出了那第一步,所谓开弓没有回头箭,既是回不了头,也只有坚定无畏的努力行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李锡琮是个阴郁的没有口德的英俊青年~重要的事说三遍~
☆、西窗剪烛
织帘堂里原比别处热上一些,丫头们打了帘子,一股潮濡之气扑面袭来,段夫人不由蹙了蹙眉。一抬眼见许太君半靠在凉床上,腿上仍是搭着一条薄茵褥,正和解嬷嬷在灯下看一抹羊皮金沿珠子箍。听得她近前,却是头也不抬地道,“你来了,坐罢。”
段夫人问了安,坐在下首处看了一会,含笑赞道,“好鲜亮的头箍,这又是出自嬷嬷儿媳妇之手罢,果真是咱们家最巧的媳妇子了。这样好活计,赶明儿嬷嬷也赏我一个如何。”
解嬷嬷微微一笑,并未接话,只听许太君吩咐道,“把那东西拿给太太瞧瞧。”解嬷嬷应了是,从几案上取了一张信笺递与段夫人,慢慢退回了原处。
段夫人匆匆一扫,心下微微一沉。许太君已开腔问道,“这几行冤孽文字,你近日也听到过罢?”段夫人听其口吻平缓,难辨情绪,便小心答道,“是,只是这等捕风捉影的言词,媳妇听过便撩开了,也未曾挂心。老太太提起它来,可是要吩咐媳妇什么?”
许太君轻哼一声,道,“捕风捉影?说得好,可惜世人偏好这四个字,多少故事都是由这上头来的。”话锋一转,忽然作色道,“你跪下。”
段夫人没想到她这么快便发难,忙诚惶诚恐地起身,期期艾艾地跪倒,垂着双目不敢抬首。
许太君斥问道,“当日跟郡主之人,我悉数查过了,唯有一个乳娘现今下落不明。她家人只说是被贵人接去,至于那贵人姓是名谁一概不知。应天府尹果然好手段!你且说说,到底意欲何为,更要将笙丫头置于何地才肯罢休?”
段夫人大惊之下,仓惶摆首道,“老太太这话,我不敢应,媳妇若存了这个心思,便是世人不容,在这府里还有何面目立足,还望老太太明鉴。”
许太君冷笑道,“旁人不清楚你的心思,我却清楚的很。你心里不服气,觉得笙丫头回来抢了莹丫头的风头。更怕她选上了太子妃,那原是你心心念念替莹丫头惦记的位置。因此便想出这风月上的文章,败坏郡主声誉。”言及此,不由提声喝问,“是也不是?”
只见段夫人面色惨淡,双目盈泪,抬首颤声道,“老太太这般问我,我也不敢辩驳,只是这歌谣我也是听丫头们说起才知晓。早前也曾大着胆子问过老爷,被老爷斥责了一顿,说我竟轻信这些流言蛮语,是昏聩至极!我心里发憷也就不敢再提,至今想来仍不明就里。老太太,媳妇早先虽有些自私的念头,可那日您教导过后,我早已断了那些不该有的想法。说到底,咱们家的事皆是由娘娘,老太太,老爷做主,哪里轮得上我插嘴。”
这一番话半真半假,却也透着她多年来隐忍的悲凉心酸,不知不觉间段夫人亦动了真情,那泪水如泉涌般溢上面颊,一味抽泣道,“老太太且想想,郡主和老爷当日的事,我如何得知,又怎会知晓那乳娘在何处安身。虽说我哥哥在应天府尹位上,可也断不会因这起下作事替我寻人,传出去段氏一门还如何自处。还有一则是我万万不敢行此事的道理,这里头尚有老爷的脸面要顾及,我便是再不济,也不敢拿夫君的名声来作践。老太太说我念着莹丫头,这话不错,可老太太不知,老爷私底下已有话给我,将来要为莹丫头寻一门绝好的亲事,务必要夫妻一心和乐融融。老爷满心疼她,我听了更是欣慰,试问天下间岂有母亲不盼着儿女好的,既已有了好出路,我又何必替她筹谋些虚无缥缈的事。惹得老太太,老爷不快,我便在这府里又能落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