茯苓轻哼一声,淡淡笑道,“那昭阳郡主长什么样谁见过来?我只瞧见过咱们太太的姿容,那才是世人不及的。三姑娘小小年纪,才貌连皇后娘娘都亲口夸赞过,想来这世上也没几人能比得过。”
漱玉腹中冷笑,这茯苓明明不知人家长什么样子,偏生避而不答,又夸赞起自己主子来,她颇有几分瞧不上那拿乔的模样,便笑道,“姐姐真真是太太屋里最忠心的一个,事事都向着老爷太太,和三姑娘。才刚还为这琥珀书案替老爷打抱不平,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什么时候被指派去外书房伺候了,老爷很该调了你去呢。”
茯苓听她语带讥讽,一双清水眉登时倒蹙,笑着伸出手就要拧她的脸,口中只道,“烂了嘴的小蹄子,竟敢打趣起我来,看我不撕下几块肉来不算完。”
漱玉笑着拧身闪开,一壁向外跑去,两个人你追我躲的闹成一团,正嬉笑间忽然一抬头,望见院中站着一个穿白绫道袍的清秀少年,两人忙停住,收敛容色唤了一声,三爷。来人正是襄国公府的三少爷,周仲莘。
茯苓见周仲莘来了,扭身先转回了房中,漱玉无法,只得上前问道,“三爷来还砚斋,可是有什么事要吩咐?”
周仲莘摇首道,“我来给太太请安。”顿了一顿,又补充道,“上房的白芷姐姐说太太在还砚斋。”
漱玉含笑道,“太太今儿去了舅太太府上,还不曾回来,三爷要么先回去罢。”周仲莘迟疑一刻,低声道,“太太不在,可否请茯苓姐姐出来说几句话,我有事请教。”
茯苓在屋内早听见了,却装作不察依旧和丫头们玩笑。半晌见漱玉进来,将她拉到一旁,低声道,“你也好意思,一个小爷在外头巴巴得说请教你,还不快去呢,好歹他也是主子。”
茯苓撇嘴道,“我知道他是主子,是他要找我,就等一时半刻的急什么,左不过是为金姨娘那点子事,和我有什么相干。”说着仍是不急不缓地出了房门。
周仲莘见茯苓一动不动地站在廊下,只得行至她面前,含笑道,“姐姐辛苦了,忙了这些日子。今日姐姐开库房可曾取了姨娘的药,若是不曾,麻烦姐姐再受累跑一趟,姨娘这会儿正等着用,再晚了就不好了。我这厢多谢姐姐。”一面说,一面对着茯苓深深一揖。
茯苓略略侧身避过,道,“三爷这话差了,姨娘的药我前两日就已取出来交给翠羽。太太一再吩咐,家下人等求医用药最是第一等要紧事,再错不得,我并不敢耽搁。三爷还是回去好生问问翠羽罢。”
周仲莘见她作态,无声一叹,知道自己在她面前讨不得药,可病人却等不急,心下焦灼,待要再开口求恳,忽听得外头丫头们报,太太来了。
茯苓一听忙越过周仲莘,朝门口迎去,一时众人都从房内出来,站在院子里。只见几个仆妇簇拥着一位身着青素绫袄,沙绿绸裙的年轻妇人进来,那妇人面容清丽温婉,嘴角挂着一抹柔和的清浅笑容,让人观之便觉可亲——正是襄国公府的二太太段氏。
段夫人行至近前才看见周仲莘,笑问道,“莘哥儿也在,今日下学倒早?”周仲莘先向母亲恭敬问好,方欠身道,“儿子放了学便来给太太请安,太太今日去舅母家可还顺遂?”段夫人含笑道,“都好,你舅母还问起你们姐妹。”
茯苓跟在段夫人身后,听太太停住了话头,见缝插针道,“太太去里头检视检视,我瞧着都收拾的差不多了。大姑娘是明日从苏州府启程,水路不过四五天的功夫也就到了,太太若有什么要添置的,也还来得及。”
段夫人笑着点点头,不过去内间转了一圈,略作了几处指点,便又出得院中,却见周仲莘仍是垂首侍立在廊下,站得极是规矩,当即和悦笑道,“莘哥儿今日怎么了,可是学里犯了什么错,要我替你在老爷跟前遮掩?”
周仲莘面带羞惭道,“儿子有愧,前日已得了老爷申饬,还未向太太请罪。”段夫人温声道,“莘哥儿言重了,老爷是为功课上的事说了你?”
周仲莘颌首道,“是,早前老爷问儿子史书,因问起隋二世而亡,谁为兆乱之首,儿子答是炀帝。老爷便批评儿子读书不透彻,不求甚解。那隋书上原说了,是文皇后溺宠废嫡,开昆弟之隙,始为乱亡之本,因此教导儿子长幼嫡庶绝不可乱。儿子犹是将老爷的话铭记在心。”
段夫人听罢,莞尔道,“你是个有心的孩子。”周仲莘恭谨道,“儿子记下了,自不敢有违嫡庶之道,因此也向老爷恳请不必将儿子记在太太名下,这原是之前姨娘想左了,一时口不择言的话,当不得真。儿子虽非太太亲生,但心里一向只有太太,您自是儿子的母亲,也是儿子此生都会恭敬侍奉的长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