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呆怔愣间,沈徽已笑着将笔递到他手里,示意他接着写下去。他甩甩头,摒弃掉那些乱七八糟的寓意,专注于如何续完第二句。
抬眼看了一会儿,目光落在沈徽枕边的画屏和一室缭绕香云上,他提笔写道:枕上挹余香,chun风归路长。
写罢,再度将笔递给沈徽,他一壁看,一壁转首望向chuáng边,笑了一阵,接下去写:雁至书不到,人静重门悄。
容与下意识的想去接他手中的笔,一拿之下刚巧碰到他的手,两厢对视,一笑之后,容与索xg一手执笔,一手握紧他,然后落笔:一阵落花过,云山千万重。
最后那句,是两人一人一笔,在画上题了:云山小隐。
题好字,沈徽颇为满意的点着头,“这个,就当做你送我的礼物罢。”
“怎么我的画那么好,总有人抢着要,”容与揶揄道,“之前送你那副山居图,倒也不见你拿出来看。”
沈徽想了想,摆首笑道,“不一样,那个么,还是送给皇帝的,这个,才是送给我的。”
这下容与倒无话可说了,沈徽又一指画中庭院,“你不把它送我,回头我怎么照着这房样子,让人去盖你心中的宅子啊?”
说完不觉相对发笑,俩人心qg都甚好,笑过一阵,也不必再说什么多余的话,只觉得岁月安稳,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此生也算是了无遗憾。
待西风chui过,太液池波光浩渺,水光山色里,莲子已成荷叶老。秋天将至,虽对西苑的消夏时光满怀眷恋,沈徽也不得不移驾返回禁中。
转眼至这年冬,钦天监上奏,时有彗见天田,冲犯紫微星之兆。没过多久,朝中渐渐开始有传言,此天象是寓君臣不相亲,中有小人否隔。流言越传越汹,可皇帝却置若罔闻,朝中便有人坐不住,以内阁大学士刘瑀为首的一众人一再求恳,要面见圣上奏议此事。
容与遂向沈徽请旨,得他允许,便令司礼监内臣传召刘瑀等人入西暖阁。
其时除大朝会,沈徽已很少单独见辅臣以外的臣工,像是这类事qg早就jiāo由容与打点处理。
是以司礼监内侍在带人前往暖阁的路上,不免再三jiāo代,“诸位大人,平日里也有少见万岁爷的。万岁爷和你们不相熟也正常,既不算熟,相处起来便未必觉得融洽,所以今日事还是少说话,列位多听听万岁爷的意思就好。”
诚然,这话是内廷中人猜测着容与对此事的态度,才会如是提点,然而正主林容与彼时却并不知晓。
此刻他在养心殿中,陪沈徽等候接见诸臣工,他的座位就设在御座下首处,刘瑀等人进来时,眼见着到提督太监端坐于皇帝身侧,登时面露不虞之色。
众人行礼毕,刘瑀上前揖手道,“启禀皇上,天象之变实乃非常可畏之事,近日朝中流言纷纷,京中亦有人心浮动。臣等以为,君臣不相亲而有隔阂这类传闻,是在诽谤主君,罪责却在臣工。故臣顿首恳请皇上,每日亲自召见臣等商议国事,万不可再假他人之手,使有心人越俎代庖过分gān政。”
这话丝毫不避讳容与,可谁都知道当今朝堂之上,林容与堪称呼风唤雨,圣眷如此隆重,刘瑀还敢当着他的面这般劝谏,倒是一个有骨气有胆识之人。
沈徽和容与对视一眼,“朕知道了,然则厂臣是朕一手培养起来的,自朕即位,他一直是朕身边最亲信的人。从前,现在和将来,朕都信任他,你们见了他自当如同见了朕一般,有任何事都可以告诉他,厂臣绝不会对朕隐瞒你们的话。你们也当尽心为朕效力,至于天象一说,自会不攻而破。”
皇帝语气不重,却没有转圜余地,刘瑀听得出来,满心无奈,只得低声道是,旋即再道,“近日彭御史上疏,请求裁减京官俸银数目。皇上留中了他的折子未发,臣以为如今国库丰足,内帑充裕,不该过于苛减臣工薪俸。文臣犹可,武将们驻防京畿,时有戍边外放之需,既要为国尽忠效力,却有不能安顿内眷之后顾,若再行减俸,恐会引起不满,臣以为实在是大大的不妥。”
沈徽微微一笑,看向容与,示意他附耳过去。容与依言低头,便听他轻声笑道,“说得好听,把责任都推给武将,好像他乐得愿意减俸似的。你留中不发有什么想法?减还不是减?”
容与低声答他,“御史彭安一向不满朝廷任用内臣征税,对我更是厌恶已极,他上这道折子本就是要我为难,成与不成,自己都留个主动为朝廷分忧的好名声。刘瑀说的不错,国库充裕,不缺这笔钱,实在没必要减免这一项。”